岳栖见状,只好情绪淡淡地呼了口气,落下眼睫。
她向着洗手池的方向走去,拧开水龙头,仔细清洗手掌心,以及指缝。
半路抬头时,通过洗手池上的一方镜子,岳栖看到洛鲸贝还停在原地,一只手挑高举在左眼处,轻轻揉弄着。
她一边洗手,一边在镜子里悄悄打量他。
然后,她冲洗干净,抽出擦手纸擦拭。
余光中,洛鲸贝像是一朵蘑菇,仍旧长在那里,寸步未移。
岳栖转过身,犹疑对着他。
顿了顿,她轻轻问道,“你怎么了?”
洛鲸贝还在继续按摩左眼,变着各种花样。
听到岳栖在问,他蹙了下眉,照实回答:“一直跳跳跳,跳的我心烦。”
岳栖抑着呼吸,小幅度歪了下头。
她从他的指缝中,窥到了已经有些泛红的眼圈。
“你这是眼肌痉挛,用眼过度。”她浅浅问道,“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昨天晚上,洛鲸贝送完岳栖,回到家,不到十二点上床。
然而,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他索性溜到书房看了会儿书,谁知更加心绪不宁。
最后,不得已,只好开了盘游戏。
哪曾料到,这一打,就是一夜。
日月交班,直到落地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边,他洗漱了一把,就直接奔来医院了。
等于说,他其实,一夜未眠。
岳栖见洛鲸贝怔在一旁,手仍旧抚在眼上,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她本能地向他走近了些,想看看清楚。
然而,蓦然间,她反应过来,有意地又不想和他靠得太近。
正在为难。
却觑见洛鲸贝依然古井无波地钉在原地,此刻还向外撇开了目光。
他对她,显得淡漠,又无意。
岳栖乱了节奏的心律,开始逐渐平复。
他都能若无其事,毫无介怀将过往翻篇,她又有什么好忸怩作态的呢。
拇指指甲嵌入指腹,陷了个小凹。
岳栖稳下来,向前迈了一小步,恰好能直视到洛鲸贝的左眼。
她得体地盯着状况看,“要不,去值班室闭目休息会儿,热敷一下。”
下一秒,不经意撞到洛鲸贝投来的视线,原本努力维持住泰然的姑娘还是不自在地顿了一瞬,“如果还不行,就去眼科看看吧。”
洛鲸贝缓缓放下手臂,清澈的瞳仁中映出一张认真美丽,又微微赧颜的鹅蛋脸。
甜甜软软的,极为纯净可人。
他受不住,心跳越来越快。
顾不上答话,只匆忙地点点头,男人便拔地而起,半跑半颠地冲出房门。
就在与岳栖错开的刹那。
洛鲸贝的心脏终于蹦过了头。
麻痹停跳。
他不自觉地抚着胸口打圈,环着原地轮转,思考了几个回合。
最终,他打算听从岳栖的建议,去值班室休息一会儿。
打定主意,将将踏上走廊。
一头凌乱的人便被迎面阵风卷来的女护士挡住了去路。
女护士爽利问道:“洛医生,8床是你们组的吧?”
“是。”洛鲸贝停在原地,手又抚上左眼,心不在焉。
女护士脆生生地抱怨,“他不肯让我给他备皮。”
眼皮还在一阵阵抽搐,洛鲸贝使劲眨了两下,漫不经心问:“为什么?”
“他说一定要男的给他备,女的不行。”女护士忿忿说完,甩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8床是新收的三十岁小伙,在家寻刺激,将电线塞入生殖.器,顺着尿道捅.进膀胱,大约是兴奋得昏了头,这人就没掌握好分寸,塞到最后,留在体外的电线已不足一公分长。
他自己取不出来了,只好来了医院。
入院时,小伙自述电线总长一米还有余。
洛鲸贝尝试着将其抽出,结果和门诊医生一样白费力气。
小伙又慌又怕,吱哇乱叫,“医生,哎哟,医生,怎么塞的进去,取不出来啊?”
洛鲸贝看过病人的超声报告,结果提示:“膀胱团块状异物”。
原本他还想碰碰运气,也许赶上一个寸劲儿,就能松解开,将其取出。
这下,尝试无果,他只能和小伙斩钉截铁下结论。
“塞进去后电线团在一起,打结了,这样取肯定不成,得进手术室,镜下取取试试。”
“不过,如果镜下取不出来,可能就要开刀了。”
小伙叹着气,满面愁容,仿佛打了蔫的紫茄子。
“哪来的电线?”洛鲸贝和小伙了解其材质。
询问得仔细、全面些,医生也好在治疗过程中避免一些意外情况的发生。
小伙晃了晃眼珠,有点难为情,低低道:“鼠标线。”
“那鼠标不用了?”
“坏了。”
“你还挺会废物利用。”洛鲸贝唇角勾起一瞬,淡淡打趣。
小伙一脸憨态,苦笑道:“别嘲讽我了,医生,你也是男人,又是医生,难道还不懂我吗?”
这下轮到洛鲸贝哭笑不得。
但是,作为医生,又不好直截打击一个病痛中的神人。
他只能拿捏好分寸,劝慰说:“做手术皮肉痛,花钱心痛,以后还是理性点,管住自己,别玩这些。”
小伙似笑非笑,没什么表情,恹恹道:“尽量吧。”
敷衍了一句后,他又长叹一声,大有要掏心窝子,诉衷肠的架势。
“还是做医生好,你要是遇到这样的事儿,自己就能处理。”他摇摇头,很气馁,“不像我,一个外行,整来整去,搞得这么麻烦。”
闻言,洛鲸贝不由得狠狠愕住。
看来不作出解释,真要把他和他归为一类了。
洛鲸贝对着小伙,俊朗一笑。
他的态度依然温和,但是话锋却又带着浓浓的痞气和狡黠。
“省省吧,我可不玩这样的游戏,而且,我们也没那么猛,还能自己给自己做手术。”
小伙耳根一软,觉得眼前的医生还真是怪有趣的,很亲和。
他不由得向着医生凑了凑,随后,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恳切地拜托。
“医生,努努力帮我取出来,阵仗别整那么大。”他瘪了下嘴,“还开刀,听着都吓死人。”
洛鲸贝目光炯炯冲着他,毫不犹豫,“放心,我也不想开刀。”
他压了下眼皮,继续说:“我做镜子的技术还不错,如果我取不出来,那应该也没什么医生能取得出来,到时候,该开还得开。”
男医生气场十足,坚定硬派,毋庸置疑。
小伙倒也明智识趣,最终通情达理地颔首答行。
然而,这么个“行事大胆”的8床,却不肯让女护士给他备皮?连这个事都要杠?
说一不二的洛鲸贝可不惯着他。
“和他说,我们科没有男护士,不肯备皮,就做不了手术。”
洛鲸贝把话撂下,拔腿就要走。
然而,下一秒,女护士一把薅住男医生的胳膊,他踉跄着后退,眉宇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