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郊闲林观内,秦夫人正在让道士们为傅天华做法事。
但听陪同而来的王玉玲,对秦夫人小声嘟囔:“姨母,您昨儿个不是已经在两座大寺庙里分别做了法事了嘛?怎么还要来道观做?”
秦夫人叹了口气道:“天华原就死得凄惨……如今,又死一回,我这当干娘的心疼啊……”
闻言,王玉玲讶然问:“啊?又死一回?什么叫又死一回?人死了还能再死吗?”
秦夫人轻声啐了口道:“小孩子知道什么……你要是觉得气闷,就先回府好了……”
王玉玲遂撒娇道:“嗯~玲儿可没有嫌闷,玲儿只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嘛……玲儿陪着姨母就是了嘛……”
她边说着,边四处张望着心下寻思:“听人说,那凝渊上师虽是住在宫里头的,但会时常来这闲林观,也不知今日会不会来呢……”
想到此,她脑海里即闪过凝渊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凝渊走了进来。
见秦夫人在此,他先是微作一讶。
转而,当他看到摆在供桌上的傅天华牌位后,眼睑不自主的一颤。
旋即,他恢复自若的向秦夫人一欠身道:“听坊间所传,秦夫人格外疼爱干儿子,还真是,人都过世这么久了,依旧惦念着,难得,难得啊……”
秦夫人淡笑道:“初见天华,就格外合我的眼缘,他也挺孝顺我的……唉,只是他性子太轴,心狠了些……不仅撇下了我这个干娘,还撇了下月卿和一双儿女……”说着,鼻子一酸。
王玉玲忙劝慰:“姨母,您看您又来了……您做法事是为了安天华大哥在天之灵的,您这个样子,不是反会令之不安嘛……”
凝渊亦劝道:“秦夫人,逝者已矣,太过牵挂,对生者,逝者,皆无益……对了,殿内香火燎人,秦夫人与王小姐不如随本座去后殿用茶……”
王玉玲当即赞同的道:“是啊~姨母,您不是向来不喜香火味儿的嘛,嗓子定然会不适,是需喝些茶润一润……”
秦夫人见做法事需时,遂向凝渊点头道了声:“嗯,好,那就叨扰上师了……”
凝渊浅笑为礼后,引领着秦夫人和王玉玲往后殿走去。
……
三人来至后殿落座间,便有道童奉上了茶点。
看着在王玉玲的哄劝下喝茶吃点心的秦夫人,凝渊不由得心中感叹:“呵,想不到这偌大的京城,还有人记着曾经的傅天华……当初为了借势认的干娘,竟比亲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思及此,他的眸底浮过一层薄雾。
这时,一只小猫跑了进来。
小道童怕猫儿会惊扰到客人,忙准备将其抱走,却听王玉玲欢喜的问道:“诶,这猫儿长得不错,是观里养的吗?”
小道童颔首回道:“噢,是前几天自己跑进观里来的,见天渐冷,就没忍心赶……”
说话间,王玉玲从小道童手上抱过猫儿,边逗弄着边对秦夫人说道:“哈,还蛮乖巧的……姨母,玲儿想养……”
秦夫人原也是喜欢猫的,看这猫儿长得周正又乖巧,便对凝渊提出道:猫儿虽然是自己跑到观里面来的,但既跨进了门槛,那就算是观里头的,不知上师可愿割爱,让玉玲聘了这猫儿?”
凝渊看着那猫,忽而想起当初在秦府被如意抓伤脸的事。
念转间,他笑点头道:“既然这猫儿与秦夫人、王小姐这么有缘,本座自是乐见其成……”说着,示意小道童去准备聘猫事宜。
没过多久,就见小道童拿来了写好猫儿详细特征的聘书。
王玉玲与凝渊分别在聘书上签上名后,随即取下一块随身戴的玉佩道:“上师,这是聘猫礼,请笑纳。”
凝渊微点头为礼后,示意小道童收了玉佩。
随后,三人以猫儿为话题,闲谈了起来。
……
再说赖府这边,
经过御医的一番施救,赖布衣伤势虽重倒也暂无性命之忧。
醒转后,他睁开眼就问:“元帅如何了?”
守在床边的吴蕴仪神情黯然的回了声:“元帅已逝……”
闻言,赖布衣强撑着坐起身,捶着床沿悲愤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但见一直冷着脸坐在一旁的赖夫人开口呛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赖布衣刚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不想气血翻腾下吐出一大口血。
吴蕴仪从丫鬟手上拿过热巾来给赖布衣擦拭并劝说:“布衣,事已至此,你气愤懊丧都是于事无补,你还是顾好自己身子……”
赖夫人见儿子受此重创,也是心疼的,却又实在是气他顽固如其父。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宗府的仆从心急火燎的跑进来通知:“姑,姑爷……大人快不行了……要,要见您……”
闻言,赖布衣先是一愣,随即强压下仍自翻腾的气血,在两名仆从的搀扶下出了门。
……
宗府这边,
只见面色如土,气息微弱的宗泽躺在床上,宗煊和薛燕琼神情黯然的守在床边。
过不多时,赖布衣在仆从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
宗煊遂凑近父亲的耳边进行告知:“爹,布衣来了……爹……”
闻唤,宗泽吃力的睁开眼抬起手,断断续续的喊:“布衣……来了……来,过来……”
赖布衣示意仆从退开后,轻咳着走到床边坐下,握着宗泽的手应道:“岳丈,布衣来了……”
只见宗泽激动的紧紧抓着赖布衣的手,撑起身子,看着他悲怆诉道:“将星殒,君心昏聩,大宋危矣啊……然,身为大宋臣子,不可以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毁于一旦。布衣,我是不中用了……你就算不为皇上,也得顾着天下百姓……你要想办法啊……啊……”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赖布衣沮丧又不甘的道:“我自是明白,战火一起,苦的是黎民百姓……可我已经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但请岳丈放心,只要我赖布衣还有一口气,我是不会看着百姓坠入水深火热中……”
说到此,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眸间,眼底掠过一丝精芒。
听赖布衣如此说,宗泽于不自主中连续点着头。
转而,他浑浊的双目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喃喃的道:“我宗泽一生硬气,无愧于君王,无愧于大宋……却落得个惨淡收场……”说着,于苦笑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