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辞微微颦眉，抬头瞧着来人，潋滟的双眸浮现一抹冷意。
言浔？他不是下了朝便去了军机大营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宫里？
她余光扫了一眼看到救星一般的老皇帝，心中悠然一紧。
老皇帝似乎是因为激动又咳了一口鲜血，地面上大口大口的黑血令人心惊肉颤。
言浔见此当即疾步走了过去，“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太医说您不是渐渐好转了吗？怎么会这样呢？”
老皇帝抬手指着姜雪辞，“你倒不如好好地问问她！当初便该一起杀了她，不该留有这个后患！她给朕下了毒！”
言浔惊诧的看向她，却见她面色平静云淡风轻，像是局外人一般。
“父皇，你在说什么？”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本来是想要接姜雪辞回东宫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大抵是不太平的，他害怕她受到危险。
可却没想到来了大明宫后，竟然看到父皇口吐黑血，还说出这等话。
难道......
他眸中满是惊恐，害怕心底里想的会是事实。
他费了一番心思找到的证据，让姜雪辞以为姜家灭门是卫家做的，继而牵连到言瑾，让姜雪辞痛恨言瑾。
可如今.......
她为何那般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慌。
“当年殿下不过十岁吧？竟然能主动请缨去灭姜家满门，真是了不起。若是寻常十岁孩子，怕是还天真无邪的只知道读书游玩吧？”
姜雪辞是笑着说的，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般扎在了言浔的心脏上。
他立即起身，“雪辞，不是这样的.....我......”
他没办法解释。
当年皇子都不安分，他即便拥有嫡子的身份，也担忧太子的头衔会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所以他主动请缨去做件事儿，也因此，没过多久他便成为了太子。
之后有了母后母族的帮助，将其余的兄弟们一个一个的赶到封地，坐稳储君的位置。
即便没有自己前去，依着父皇的决心，也无力阻止姜家被灭门。
“殿下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是杀我满门的仇人。这份爱，当真是沉重。不知殿下面对我的时候，可会想起那血淋淋的场面？”
姜家一百多具尸体，不论是自己的家人还是下人，都是自己一个一个送走的。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的画面，永远忘不了满院子的血腥气，永远忘不了那天流干的泪。
这么多年，她每当入夜闭上眼睛都会想到那个画面，压的她透不过气，满脑子想的都是杀了皇帝、杀了太子。
可她不能冲动，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能冲动。
“逆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杀了她！她给朕下毒，又知晓当年的真相，决不能继续留着这个祸害！”
若是让她将当年的事儿传扬出去，后世会如何唾骂自己？
他千古英明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言浔没有应答，眼尾猩红一片，四肢百骸刺骨的冷意袭来，看着姜雪辞面无表情的样子，心痛的快要窒息一般。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知该如何辩解，又或许她如今根本不想听见自己说话。
高高在上的储君，此刻无措的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殿下，这样的事儿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我手无寸铁，你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只要稍微一用力，我便死了。”
姜雪辞潋滟的眸子明亮澄澈，似乎带着一抹嘲讽，半点不在意自己眼下的处境。
“姜雪辞！”他咬着牙。
“殿下不满意？那需要我去拿一把匕首来吗？”
言浔冷着脸，拽住她的手腕便要拉着她回东宫，可却刚要走便听见一道闷哼声。
姜雪辞双眉微颦脸上浮现一抹痛色，胳膊上的伤口顿时渗出血迹。
他立即松开她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逆子，你在做什么，还不杀了她！这个女人决不能留下，你若是不忍动手，朕便让人杀了她！”
“你若是执意要保着这个女人，朕便一起杀了你们！”
言浔没有应答，“沈毅。”
沈毅从门外推门而入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派人送她回东宫，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见她。”
姜雪辞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此刻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看，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转身离开，在老皇帝的震怒下走出了大明宫。
殿门被关上。
“逆子，你敢违逆朕的旨意！”
言浔看着殿门关闭，终于收回视线，“父皇，您的身体如此羸弱，也该宴驾了。”
老皇帝惊恐的看着他，“你敢弑父？！”
“朕是你的父皇！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要杀了你的父皇？逆子，朕当初便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掐死你！”
老皇帝气的浑身直哆嗦，不明白他尊贵一生，此刻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下毒，要被自己的亲儿子见死不救。
气血攻心，黑血止不住的往外涌。
言浔脚步轻缓优雅的走到床前，坐在了床边，大手落在老皇帝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让老皇帝心里咯噔一下。
“父皇不用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弑父弑帝，就不怕被世人知晓吗？”
言浔面色浅淡没什么表情，“道长给您吃的长生丹含有毒药，父皇的死又与儿臣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找个替罪羊，他依旧是储君，依旧光明正大的坐稳这个位置。
“逆子，你污蔑道长，你是忘了那道长是你舅父送进来的吗？你是想要用徐家的命来换那个女人的命！你真是个疯子！”
枉他从前竟然觉得言浔是个清正廉明，公正无私的正人君子。却不想为了一个女人，也会疯魔到这个地步。
“父皇的身体早就已经油尽灯枯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您是儿臣的父皇，就在临死前再帮帮儿臣吧。”
言浔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看着老皇帝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黑紫，直至再没有挣扎的力气，双手垂落下去，死不瞑目，抬手将他的双眸阖上。
他踉跄的站起身，艳阳高照的晴天忽的下起了倾盆大雨，像是要洗刷一切罪恶的因子一般。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神情满是病态的疯魔，“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