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亮屋的坪场上，彭喜泉点燃了鞭炮，天上飘着片片雪花，他们过年了。
正月初八，李雪春在准备，和彭亮上街去店铺开张做生意。彭亮坐在火坑边，在和雪春说话，他告诉雪春，昨天，在街上碰到了王绍箫，说起了他儿子王鸣和艳艳的婚事，彭亮说没有听他说几句，朝王绍箫手一挥，各走各的。雪春知道后，对他看着，没有做声，背起了背篓走出。
彭亮、雪春来到了店上，雪春交待他几句，去了场上。新年的初八，来赶场的人里，多是农村来城里看热闹的。彭亮的店铺外，赶场的人几乎集中往来这里。一个身影从他店前走过，彭亮慢慢地走出，只差喊出来：向四妹，是她。她来赶场了，她晓得我在这里开店？估计应该不晓得。前面那个男的，难道是她男人？一前一后的样子，像夫妻。向四妹，我怎么和这个女人有关系？我雪春要几好有几好的婆娘。唉，有时候，有些事怎么解释的清楚？向四妹，看来，日子还没有转色，穿着补的衣服，我这个男人，怎么会有别人的印象？心里时常有着愧对雪春的阴影，唉！背时人，遇到那个背时的年代。向四妹，她遇到我 跟着背时了。
彭亮还站在店外，人痴在了那里。周玉菡走来唤了他一声，知道雪春已经去了场上，玉菡往前走去。
周玉菡在一袋干辣椒前，准备蹲下，一个声音从背后喊道：
“玉菡姐，”玉菡回头，愣了一下，认出了来人，喊道：
“发武，”
周发武站在她面前“嘿嘿”地笑道：
“认不出来了吧？”
“怎么又黑又瘦？瞧了半天，才肯定是你。”
“土地承包到户，我承包了几座山，栽树造林。”玉菡明白了，问道：
“那我哥呢？我娘，她身体好吗？”
“这几天，你母亲身体欠佳。”玉菡知道后皱起了眉。发武说：“只是感冒。告诉你，你哥也是个大忙人，和我一样，在开荒种树，他栽板栗树。人晒的又黑又瘦，没看见他就看见我。”
玉菡知道后高兴起来，发武”嘿嘿“地笑着。她说：
“承包到户，有干劲。”
“哎呀，这世上神人多呀，玉菡姐，你想到会承包到户吗？做梦都不会想到土地由农民自己管理了。现在还觉得，好像是梦。”
“现在，又劳务输出了。”玉菡在挑选着辣子说：
“劳务输出又是怎么回事？”
“到深圳工厂里当工人，那里工厂在我们这里招人。你想去吗？如果想去，下回再招人，我去周家寨喊你。”
发武的脸上，既惊喜又朦胧地看着玉菡，即刻来了兴趣说：
“下回招人，玉菡姐，给我们捎个信，出去，看看。”随后喃喃自语：深圳，深圳，
“宋德辉屋，现在怎么样？”
“噢，忘了告诉你，德辉的大女儿宋香香已经出嫁了，你哥的女儿秋月，都是大姑娘了。”
“很想去趟周家寨。那德辉的二女儿二香呢？”
“二香，和秋月差不多高，寨上，她俩最要好。二香，想来常古城找事做，我屋青玉的二叔，到桥头旁边才开了个饭店，”玉菡打断他的话道：
“是那个长虹饭店？”
“是的。打算介绍二香去二叔店打杂做事。我担心德辉舍不得二香进城来。彭冬菊得病那两年，德辉欠的有账，德辉的日子还难得抬头。哎，深圳再招人，玉菡姐，你给德辉报个名。”
周发武见到玉菡脸露愁容，玉菡眼角深陷的皱纹在告诉他：玉菡真正一个中年人了。当年的水色不见了，天生的长相和她的温柔，在笑时，她的漂亮又被笑了回来。发武忆起往事道：
“那年我跑了，你也跟着跑了没遭斗。那灾也躲过了。”说到这里，玉菡大笑起来。发武再说：“你敢住山洞，现在，寨上人当故事来说。晓他们搞什么鬼？斗来斗去，搞什么名堂？当个队长，愁着一队人的吃、穿，想着如何让队里有收入。”
发武一阵笑一阵严肃的样子，看得玉菡呵呵地笑着。他俩无视周围的人群，在不停地说着。玉菡请发武去她屋，发武谢绝了。玉菡怨道：
“难碰到你们，遇到一回，又要回周家寨。没碰着，你们也不会去找我的。”
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你的声誉；为了对你的尊重，我们不想进你那个家。
周发武在心里这么说。 他低头笑着在沉默。喊道：
“玉菡姐，土地承包到户，常古城赶场由七天改为旧时制五天一场了。各个乡镇都是五天一场。常古城三八场，我们官坝是一六场。现在，有的是时间来常古城，还担心碰不到？看，玉菡姐，我戴上了电子表。”
发武将手扬起，玉菡见到了他手上的电子表。发武看着表上的时间说：
“是青玉屋亲戚送我的，到山里做工才晓得时间。”
玉菡把这个小小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心想，每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个人日子在变化，运气逢时自然来。许涛海，会不会有下落 ？
周发武告别离开，玉菡还站在那里。雪春走来，喊了她一声，她俩去了桥头那里。
过两天，宋德辉带着他的儿女宋二香，周成光带他的女儿周秋月，来到了玉菡的屋里。玉菡不在家，两个姑娘去了街上。
周秋月、宋二香，她俩的长相和身材都不错：秋月显得斯文些，红色中长太空服，时尚、亮眼；脑后扎着马尾巴，牛仔裤搭上红色带式布鞋。二香那件碎花紫色棉衣已经褪了色，脚上还是一双农村人常穿的解放鞋，黑色裤子发灰又旧，裤脚扎起。走在街上，秋月的目光，只敢看到前面两步远，害羞得笑着。二香把头偏向秋月这边，突出的面颊上有了红晕，给秋月黑浓的柳眉不同，她高过秋月，肤色比秋月晒得黑些，眉毛尾端乱而稀，二香的手牵着秋月不放。一眼看出，她俩是从农村来的。
来到了桥头，她俩倚在桥边，看着河水，秋月看去桥那头，周玉菡往她们这里走来。秋月牵起二香的手，喜欢起来：
“看见我姑姑了，她在那头。”秋月牵着二香唤了声：
“姑姑，”
周玉菡已经在注意着跑来的两个姑娘，二香在见到周玉菡时，喊道：
“周老师，”
周玉菡应着，二香嗓音轻细，乐的玉菡仔细瞧了她一眼道：
“二香长成了大姑娘。”她看着秋月说，“是你们两个来常古城？”
秋月告诉了玉菡，她俩的父亲都来了后，她们去了菜市场。
走到肉摊这里，玉菡见到了李三保的母亲，她在付钱，一面和玉菡打着招呼。她个不高；瓜子脸，肤色白里带黄，像没见过太阳似的，有肯眨闪 眨闪眼睛的毛病，说话时，在打量着玉菡身边的两个姑娘。她说：
“周老师，这两个姑娘是你屋亲戚的？长得多秀气。”她牵玉菡到一边说，“把你那两个姑娘，给我李三保介绍一个，是那个高点的。”玉菡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知道她说的是宋二香，对她说：
“向小妹，两个姑娘刚从周家寨来，这阵才进城，你便盯上了。”想了想，玉菡说：“这事，小妹，你看这么的；你指的那个姑娘，她叫宋二香，明天她到长虹饭店打杂。先让三保去长虹饭店看看，三保看起了宋二香，再说，怎么样？”向小妹觉得玉菡想得周到，她说：
“那行。你有客，我不耽搁你，我屋三保要是喜欢上了，我们再见面。”
向小 妹和玉菡客气了几句，她离开了。玉菡望着她走去，脸上有了发自心底的笑容，两个姑娘朝她走来，玉菡带着她们去了别的菜摊。
走回的路上，两个姑娘争着帮玉菡提菜，玉菡想：李三保娘那意思是诚恳的，这是件好事，李三保那小伙子诚实、脾气好，二香，会看上他吗？
回到屋里，玉菡与哥哥、宋德辉招呼后，开了门。两个姑娘和德辉去厨房里忙去了，玉菡在堂屋里，端杯热茶，递给成光，再拿杯去了厨房，回了堂屋，她说：
“哥，你出老了许多，德辉也一样。”成光在点燃火坑里的柴说：
“玉菡，土地承包到户，山、田都承包到我们手里了，有事做。德辉也是；到荒山栽树栽药材。发武给二香到常古城找得事做，秋月也要来城里，她俩到寨上相当要好。这回，秋月来了，你要操心了。”
德辉、二香和秋月来了堂屋，在火坑边，德辉说：
“现在土地承包到户，都在想怎么发家？怎么致富？搞承包到户，劳力剩出来了，想做生意赚钱；没有本钱，没有门路，够心焦的。”二香说：
“寨上姑娘知道我们进城来做事，好羡慕的，说有要人的地方，叫我们带信回去，他们都想来。”
秋月没有说话，在旁边点着头，和二香去了厨房。玉菡望着她俩笑起，成光问道：
“玉菡，看你那笑的，是什么意思？”
玉菡想到二香刚来常古城，被人看中，她没有说出内心的欢喜，答道：
“今后，我这屋里，有二香、秋月走来走去，我心里欢喜起来了。”玉菡想到了什么，她说：“发武回去，跟你们说了吗？”德辉、成光同时说道：
“去深圳，劳务输出。”德辉说：
“有了这个年纪，我还是想出去看看，这是机会。”成光说：
“我也是你那个意思。”德辉说：
“下回，再来招人，你给我报名，我去闯一回。”
“玉菡，我也是，出去看看。”
成光说后，玉菡和他俩谈论起了去深圳的事。
晚上，玉菡带他们来到了桥头旁边的长虹饭店。找到了周发武的二叔，说明了来意，那个彭老板答应了二香，在他店上帮忙打杂。当晚成光、德辉在饭店住宿 。
送玉菡她们回去，德辉成光站在街道上，对离开的她们看去，德辉的心里是复杂的：看得出，玉菡的心里，我们之间是值得信赖的一寨人。她和我说话，从不拘束，也很顺便。然而，她却不知道，我在暗暗喜欢她，她那样信任我，我怎么能破坏在她心里那点应有的地位？我愿这样一辈子暗中喜欢她，心里的秘密，也永远不要让人知道。
德辉还着很重的心思，走去了长虹饭店。
周玉菡没有回去，带着两个姑娘来到了彭亮的服装店。雪春不在，彭亮在收拾，准备关门，两个姑娘和彭亮打了招呼。彭亮说：
“两个姑娘有事做吗，能不能来我店，给我卖衣服？”两个姑娘在悄悄地笑着。玉菡说：
“可以留一个，我侄女秋月。”玉菡指着秋月 ，彭亮看去道：
“明天来店里。”玉菡好奇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用艳艳？”
“茶园也忙。”
“艳艳，她心情好些了吗？”
“唉！现在莫说她。”
彭亮靠在案板边，慢慢地蹲下。玉菡看见他不见起身，有病痛一般。问道：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这胃痛又发作了，赶上放手赚钱的机会，身体不争气。”玉菡走近，弯腰问道：
“到医院看过了吗？”
“你和雪春一样，要我去医院。挨一会儿没事了。”
玉菡还是劝他明天去医院检查，彭亮笑了笑，慢慢站起，玉菡不再做声。彭亮关了店门，他们一起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