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继续道,异色双瞳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于是他便开始收集家人的亡魂,同时也暗中聚拢流落在外的族人…”
天忍王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脸上。
他能感觉到,男子虽然用第三人称讲述,但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幸存下来的人被悄悄安排在各个地方…”
男子手指轻轻敲击扶手,节奏如同催命的更鼓。
“最多的便是万连山北的江南诸国…”
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席卷屋内。
烛火猛地一暗,几乎熄灭,又在下一刻诡异地恢复了光亮。
外面守着的黑袍人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其中一人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姜家有一种秘术…”
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如同从地底传来。
“可以将尚有灵智的魂魄注入旁人体内,占据其肉身...俗称夺舍…”
天忍王猛地抬头,目光与烛光相映,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这一刻,终于明白了男子话中的含义。
“你是说...”
天忍王的声音干涩,“江南诸国的高层,都是…”
男子轻轻颔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几百年,足够让姜家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话音落,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鸦鸣,紧接着是翅膀扑棱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惊飞了栖息在古宅中的乌鸦。
血月的光芒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红痕,如同干涸的血迹。
“南昭太平太久…”
男子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卷上绣着的曼陀罗花纹。
“他们从未想过,身边最信任的小国,早已不是原来附庸了…”
说到这里,突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本该温润如玉,在此情此景下却显得格外瘆人。
“所以,你不用担心军心不稳…”
男子看向天忍王,异色双瞳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光芒。
“根本不存在江南诸国联军,有的只是姜家的军队…”
天忍王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即使以他的城府,也被这五百年的渗透计划震惊了。
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着。
“佩服…”
天忍王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
男子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同两把利剑直刺天忍王:
“你不该震惊,异人一族隐藏得更久,渗透得也该更深才是…”
瞬间,屋内安静得可怕。
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烛火不再摇曳,凝固般静止燃烧,投射出的影子如同定格在墙上的皮影戏。
天忍王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我们...要的并不冲突…”
“自然…”
男子放松身体靠向椅背,手指轻轻敲击扶手。
“异人一族要的是重新活在阳光下,姜家要的是复仇...和复活…”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如同重锤敲在天忍王的心上。
天忍王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姜家旗帜,又落回男子身上,开口道:
“所以什么时候开始?”
姜临渊没有立即回答。
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被血月染红的庭院。
祭坛方向,隐约有女子的啜泣声随风飘来,时断时续,如同游魂的呜咽。
“快了…”
轻声说着,伸手推开了窗户。
一阵阴风猛然灌入,吹灭了屋内所有烛火。
黑暗中,只有男子的异色双瞳依然闪烁,如同两团鬼火。
屋外,悬挂在檐下的灯笼一个接一个熄灭,仿佛有无形的手在逐个掐灭光明。
“几百年都等了…”
男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令人战栗的期待。
“不差这几天…”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号角,低沉悠长,穿透夜色。
听起来像是军营集结的信号。
天忍王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紧锁。
庭院中,一片枯叶飘落在祭坛中央,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黑洞再次悄然开启,隐约可见其中悬浮的女子身影。
她的眼睛,在血月的映照下,似乎再次睁开了…
血月偏移,将主屋内的阴影拉得更长。
方才熄灭的烛火无风自燃,幽蓝色的火苗跳动着。
远处军营的号角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夜枭凄厉的啼叫。
天忍王青铜面具下的目光闪烁,斟酌片刻后开口:
“前辈,圣山一役损失不小,我族折了三位…”
“我知道…”
男子背对着天忍王,银白长发在幽蓝烛光下泛着冰冷光泽。
“钟万爻确实是个麻烦…”
“不止是麻烦…”
天忍王声音低沉,开口道:
“他消失了…”
话到此处,他突然噤声,仿佛触及了什么禁忌
男子轻笑一声,转过身来。
异色双瞳在幽蓝火光中显得格外妖异:
“凭借你们的情报都找不到吗?”
“他是真武巅峰…”
天忍王谨慎回应:
“他想躲,便没人能找得到他…”
男子缓步走回主位,衣袖拂过茶几,灰尘自动散开,露出底下雕刻的繁复花纹。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却被无数锁链缠绕。
“你想让我去杀钟万爻?还是你家主人的意思?”
男子落座,语气随意得如同在讨论今晚的月色。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
不知怎的,天忍王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顺着鼻梁滑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小坑。
天忍王沉默片刻,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的骨制护腕。
“自然是不敢强求前辈…”
天忍王最终回答,声音有些干涩。
“只是钟万爻显然也在谋划什么,不可不防…”
男子突然笑了,笑声如同冰棱相击,清脆却寒意刺骨:
“自会有人对付钟万爻,况且…”
说着,顿了顿,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
“若他不想死,这世上没人能杀得了他…”
天忍王缓缓抬头,平和目光落在男子脸上,开口道:
“敢问前辈,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男子轻描淡写地带过,手指轻敲扶手,沾了些灰。
正常人一定会拍掉,可男子的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怀念神色。
用手轻轻搓了搓,像是抚摸玉石一般。
“比起钟万爻,我更关心妖族的动向,南屿那边,你们联系得如何了?”
说着话,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妖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
隐约可闻的兽吼声从极远处传来,似狼似虎,令人毛骨悚然。
天忍王左手不自觉地抚上骨制护腕,开口道:
“南屿的人已答应合作,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按计划进行…”
“南行一百年部署,只怕没那么好应付…”
姜临渊打断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诮。
“虽然他已经死了…”
“死了?”
天忍王惊讶无比,不自觉的声音高了一丝。
男子并未理会天忍王,站起身,走向墙上那面残破的姜家旗帜。
手指触碰旗帜上的曼陀罗花纹时,布料上的金线突然亮起微弱光芒,隐约形成一只闭目的眼睛图案。
“打了这么久,总要付出些代价…”
男子背对着天忍王说着,声音依旧从容温和。
“所以奉劝你们小心些,别关键时候拖了后腿…”
天忍王身体微微前倾,开口道:
“多谢前辈关心…”
男子笑了笑,开口道:
“该看的也看了,该问的也问了,若是没别的事儿,便回吧…”
天忍王听着,起身抱拳,开口道:
“晚辈告辞…”
“不送…”
天忍王带着安土等人离去,主屋中剩下了男子一人。
血色的月光像一层薄薄的血纱,笼罩着姜家祖宅。
男子站在屋内,手指缓缓抚过积满灰尘的桌面,指腹下传来粗糙的触感。
空气中飘浮着陈旧的气味,木头腐朽的味道、尘土的气息。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混合成记忆特有的味道。
窗外,黑袍人静默地站立着,如同一排没有生命的影子。
宽大的黑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所有面容,只露出几缕干枯的发丝在风中飘动。
最后方,那对儿有些奇怪的组合站着。
一丝异样的光芒闪过,那是尸魂的眼睛。
这双眼睛不像其他同伴那样空洞无神,而是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专注。
透过木屋的窗棂,紧紧追随着屋内男人的每一个动作。
男子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黑袍人们静立如初,纹丝不动。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男子眯起眼睛,视线在那对奇怪的组合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但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错觉吗?”
男子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随即摇了摇头,嘴角起了一丝笑意。
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搅动了桌上沉积多年的尘埃。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男子迈步走出屋子。
没有再看那群黑袍人一眼,径直朝着北方走去。
步伐很稳,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像是遵循着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鼓点。
黑袍人们无声地转身,跟随着男人的脚步。
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同一根线牵动的木偶。
那对奇怪的组合走在最后,与往常那般。
当男子的背影渐行渐远时,尸魂再次抬起了头。
兜帽下,露出了一双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睛。
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好奇、犹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