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拓拔濬倒是没有因为阿依的打断而介意,只是有些不解。
“他怎么能配的上槿儿?他可是姜氏成衣铺的常客。”阿依的话语中竟然隐含了几分不忿。
“姜氏成衣铺?有什么问题?”拓拔濬更觉得诧异了。
阿依的眉心微蹙,眸中隐隐泛出厌恶:“姜氏成衣铺是表哥安插的一个消息点,在我呈给殿下的名录里有记录。”
拓拔濬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不过,鉴于消息网络属于绝密信息,他不敢将名册明目张胆地留存于手。而且如今阿依已接替尉迟秋仁掌管整个消息网,对各网点详情了如指掌。他仅翻阅名册一次便将其焚毁,以防泄密。印象中是有这个消息点,但他不记得这个点有什么不对。
阿依看拓拔濬的样子,显然是想不起来了,便解释道:“那里白天是间正经营商的成衣铺,晚上就变成了暗娼馆。朝廷明文规定官员不可狎妓,绝大多数当官的不敢像贾周那样跑去点绛唇,就只能光顾姜氏成衣铺这样的暗场子。只是这种暗娼馆和点绛唇那样明面上的花楼相比,不仅仅是明暗之分。点绛唇的姑娘虽然也会陪客人过夜,但都是能歌善舞,才艺出众的妙人,可以陪客人吟诗作对、品酒聊天。楼里每天还是会有许多的歌舞、酒宴之类的光鲜场面。可暗娼馆通常就没有这些,做的就是彻头彻尾的皮肉生意,而且品目众多,很多都是正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拓拔濬直直瞪着阿依,惊讶得嘴巴微张。倒不是因为暗娼馆那般低俗糜烂的场所存在——他其实以前也听尉迟秋仁说过,知道平城地下是有一些这种场所的。真正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阿依居然对这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如此了如指掌,更让他诧异的,是阿依在言谈间毫无忸怩之态,既没羞得面红耳赤,也没吞吞吐吐,而是条理清晰、有条不紊,仿若讲述日常琐事。他震惊过后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表哥说的啊!”阿依的回答理所当然。拓拔濬心里却是一阵暗骂,可不是嘛,除了尉迟秋仁那个混球,谁还能跟一个小姑娘细说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
阿依此时心里没有拓拔濬的那些弯弯绕绕,很快回到了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二皇子才刚成年就成了姜氏成衣铺的常客,可见人品败坏。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槿儿?”
拓拔濬点了点头,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我记得秋仁跟我说,那些人去暗娼馆寻欢作乐通常都不会用真实的身份。那你们又怎么知道那是二皇子?”
阿依狡黠地笑起来,道:“他们不用真实身份,是因为去那种地方,是件既不体面又犯禁的事儿,用真名,怕被人知道了丢脸又丢官。可我们开暗场子是为了收集消息呀,要是连人都不认识,还怎么收集?”
拓拔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傻话,无奈地扶额自嘲地笑起来。
阿依灵光一闪,问:“咱们是不是应该揭露这件事?就像揭露贾周的丑事那样?”
拓拔濬摩挲着下巴摇了摇头:“揭露容易,但这件事公开了未必能达到咱们想要的效果。我们的目标是要阻止二皇子和郦槿儿的婚事,切断皇帝和广阳王妃一族的联姻,让皇帝无法借此拉拢广阳王叔。但若仅揭露二皇子的劣迹,顶多让广阳王对这桩婚事有所犹豫,却未必能让他彻底和皇帝撕破脸。再一进步说,咱们不仅要让皇帝无法拉拢广阳王叔,更要让广阳王叔主动支持我。打探到二皇子的丑闻,咱们用的都是一些非常规手段,暗里的情报网还需继续隐藏。若匿名揭露,广阳王叔不知道是我们在暗中帮助,自然也不会领我们的情;若署名揭露,等同于暴露我们的手段与力量,广阳王叔不仅不会因这事感激我们,反而可能因忌惮而疏远。”
阿依有些犯难,叹气道:“那该怎么办呢?皇帝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下了圣旨赐婚?到了那时候,是不是要挽回就更难了?”
这的确也是拓拔濬担心的问题,然而,当他望向阿依那张满是愁绪的脸,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她自从嫁进王府,就总是这般愁他所愁,尽心筹划。就像这次贾周的事,阿依带领着她手里的那一支情报力量,配合着颜华悄无声息地潜入刑部大牢将三个死刑犯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又送回,又在外围散播宗爱和贾周要灭口证人的消息,最后还把刺客引到了达奚斤府兵的包围圈,完美地达到了他们预期的效果。阿依的聪慧和果敢,让他惊喜不已。虽然他心里很清楚阿依做这一切为的是什么,但仍让他的心愈发柔软,对她的感情也在这点滴中慢慢加深。可他又不可避免地会时常想起万致远,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那些回忆如同暗流,在心底悄然涌动,让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他感恩阿依的倾心付出,却又因这命运的无常纠葛而心生怅惘。这份情愫,在珍惜与怀念间反复拉扯,让他对阿依越来越深的感情之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他仰起头,透过葡萄藤蔓的间隙,望向已过中天的满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来,脸上换上一副轻松乐观的表情,牵起阿依的手就往屋里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不早了,先休息吧。”
阿依快步跟上,仔细去看拓拔濬的表情,想要分辨他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拓拔濬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边走边换了话题:“你这葡萄架子上怎么没葡萄?”
“啊?”阿依一愣,“今年刚移植来,总要适应一两年才能结果。”
“可我想吃葡萄了。”
“那……明天我去给你买?”
“平城的葡萄不好吃,叫秋仁那个混球给我进贡一筐西域的葡萄来!”
“好!明天我就给表哥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