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请来的裁缝尴尬地站在院门口,手中的软尺攥得紧紧的,进退两难。他时不时地看向刚回来的阿依,眼神中带着几分局促不安,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带来的工具箱也被打翻在地,量衣用的皮尺、粉笔以及各色线团散落一地,而宫女们则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的布料,谁也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生怕再惹玉丽不快。
阿依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声,缓步走向玉丽,柔声开口:“奎丽,这是怎么了?”
玉丽见阿依回来,脸色更是难看,一甩手回了屋子。阿依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阿娜尔道:“天气热,先带师傅下去吃些冰酪。”又对院子里忙碌的宫女们说:“先别收拾了,你们都回去做自己的事。”然后自己走向玉丽住的厢房。谁知伸手推门,玉丽居然从里面反锁了门。阿依耐着性子敲门,道:“奎丽,把门打开。”一连叫了三声,屋子里都没有动静。阿依也有些恼了,提高了声音道:“奎丽,你再这样闹下去,如果高阳王殿下知道了,要赶你出府,我也保不了你。”终于门栓从里面打开了。
阿依推门进屋,随手带上门。看着气鼓鼓坐在屋里的玉丽,她紧皱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你这是在闹什么?”
玉丽瞪着阿依,眼中满是不满,质问道:“我昨天选的那些料子,你为什么拿去送人?”
阿依耐心解释:“阿娜尔不是告诉你了?我只是高阳王的侧妃,论礼制我没有资格用那些布料。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咱们穿着那些布料做的衣服,借机在朝堂上弹劾殿下,那可就惹下大麻烦了!”
玉丽仍然不服气:“不穿出去不就行了?我就在自己屋里穿,谁会知道?”
阿依闭了一下眼,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道:“这世上的事,哪有能完全瞒住的?何必冒这不必要的风险?万一传出去,怕是要给殿下招来祸事。”
玉丽梗着脖子吵道:“那不做成衣服,就留着那些布料不行吗?你为什么非要拿去送人?”
阿依的耐心耗尽,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道:“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留在身边就是隐患。再说那些料子是我花钱买的,我为什么不能送人?”
玉丽“哼”地一声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姐姐现在是于阗的公主,高阳王的宠妃,是身份高贵的有钱人了。而我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不过是受着姐姐的怜悯庇护才有钱买布料做新衣服。”
阿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玉丽,声音因为痛心而微微发颤:“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为什么非要这样说话?”
“我说错了吗?”玉丽眼眸微闪,语调轻颤,似有委屈,“姐姐说我变了,可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什么身份,你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过什么样的生活吗?”她语速渐快,声线拔高,愤懑溢于言表,“可事实呢?你是公主,是侧王妃,穿金戴银,住这么大的院子,那么漂亮的房子,有那么多奴婢伺候。张口闭口都是殿下殿下殿下!我呢?我像牲口一样被人买走,从给一个大官做奴婢到给广阳王妃做奴婢。现在只能窝在你赏我的这一小间屋子里,连叫什么名字都不能自己做主。你的客人来了,我还得躲起来。我看中的布料要被你拿去送人。”她说话越来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响,最后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地吼,“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说话?你说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要觉得住在这屋里不好,本王可以立刻送你出府!”屋子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拓拔濬冰冷的声音裹挟着门外的热气冲了进来,把阿依和玉丽都吓了一跳。
拓拔濬走进屋子,面色阴冷,仿佛连盛夏正午的阳光都被他的怒气压制住了几分热度。“你被人买走做了奴婢与你姐姐何干?你姐姐费尽心思找到你,把你带进高阳王府,与你同吃同住,她对你没有丝毫的亏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如果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上,你一个广阳王府的弃奴,连进我高阳王府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住在这望舒苑里,吃穿用度都与良娣无异!”他越骂越觉得生气,又看到玉丽居然就这样呆坐着听他训斥,更是怒发冲冠,高声叫来江成,吩咐道:“赶出府去!”
阿依从来没见过拓拔濬发这么大的火,一开始也有点被震蒙了,此刻听拓拔濬要把玉丽赶出去,才回过神来,连忙把玉丽从凳子上拖下来,两人一起在拓拔濬面前跪下,请求道:“殿下息怒!奎丽年纪小,有些不懂事。让我跟她讲道理,她以后不会再任性了!求殿下饶她这一次,不要赶她走!”
拓拔濬伸手去扶阿依,心中怒气虽还未消,语气却已经和缓了七八分:“本王早就提醒过你,要好好教她王府的规矩。本王自开府至今快十年了,还没有什么人敢在本王的府里摔东西耍脾气!”
阿依紧紧握住拓拔濬的手臂,恳求道:“是我没有教好妹妹,是我的错。求殿下再给奎丽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教她!”玉丽这会儿也缓过神来,连连磕头求饶。
拓拔濬的怒气这才终于消了大半,但脸色依然难看,对阿依说:“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是最后一次。”
阿依连忙点头,转身对玉丽说:“裁缝师傅无辜受你迁怒,你先去向他道歉,亲自把他送出府。然后自己去把外面的布料收回来洗干净。”
玉丽立刻答应了一声,起身快步走出屋子去找裁缝。脚步刚刚跨出门槛,拓拔濬又冷声补了一句:“都收拾好了回来给你姐姐道歉!”
“是!”玉丽慌忙答了一声,双手却已暗暗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