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豪猛的转头看向斜前方的吴欣怡。
吴欣怡也正看向他，她的脸色微微发白，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困惑和警惕
而且也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洞悉了冰山一角的惊悚。
她也看到了背包里的东西，也看到了张海和王莉那非人的反应速度。
两人的目光在混乱的教室空气中再次交汇，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怀疑的共鸣，而是确凿的、冰冷的恐惧
这些人，他们身上带着武器！他们极度危险！这个看似平常的校园，到底在发生什么？！
李老师最终还是被张海和王莉合力说服，眼看着他们扶起刘小峰去了医务室，教室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暗流，却如同深水炸弹，在曹子豪和吴欣怡的心底轰然炸开，留下巨大的、充满未知恐惧的深坑。
向阳家属院的日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地往前挪。
曹子豪和吴欣怡心里那点不安，被刘小峰那天自习课上的突然崩溃彻底点燃了。
那金属的反光，那绝望的嘶吼，还有张海、王莉那种机器人一样的反应速度，像根冰锥子，狠狠扎进他俩的日常里。
曹子豪看漫画打游戏的心思淡了，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智能夜灯明明灭灭，他脑子里全是刘小峰那双瞪得快要裂开的眼睛，还有背包里那冷冰冰的玩意儿。
张海戳饭的动作，王莉像雷达一样扫视四周的眼神，一遍遍回放。
他烦躁的翻个身，手机屏幕亮着，停在搜索“行为怪异警惕像特工？”的页面上，底下全是无聊的八卦。
特工？
这念头又冒出来，荒诞，但压不住心底那点被点燃的好奇和更深的寒意。
如果真是，他们在防什么？危险就在这个他住了十四年的老小区里？
吴欣怡变得更安静了，课间，手机里的网络小说也失了吸引力。
她坐在位子上，耳朵里全是身后王莉那“滋啦——滋啦——”刮擦笔盒的细小声响，像指甲刮在黑板上。
她假装翻书，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王莉，那裤脚上暗红色的泥点子，颜色深得发褐，像干涸的血渍
这天下午放学，铃声一响，人群像开了闸的水，哗啦啦往外涌。
曹子豪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眼角却瞄着斜后方的张海。张海动作依旧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把书本码得整整齐齐
然后起身，无声地汇入人流，方向是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小路，那不是回家属院的正路。
曹子豪心猛地一跳，他背上书包，故意磨蹭了一下，等张海的身影快消失在拐角，才快步跟了上去。
刚走出教室后门，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吴欣怡，她抱着几本书，也站在后门口，眼神同样追着张海消失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唇抿得很紧。
两人目光撞上，都愣了一下。周围是嘈杂的、急着回家的同学。
“你也……”曹子豪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吴欣怡没说话，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眼神里是同样的警觉和疑问。
不需要更多解释。昨天自习课的混乱，那背包里的金属冷光
张海和王莉的诡异反应，像一道无形的绳索，把这两个原本没什么交集的同班同学捆在了一起，捆在同一条摇晃的船上。
“去看看？”曹子豪朝张海消失的拐角努努嘴。
吴欣怡又点了点头，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远远地跟在张海后面。
张海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很大，但落地很轻，几乎没什么声音。
他穿过学校后面那片没什么人打理的小树林，枯叶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曹子豪和吴欣怡不敢跟太近，借着稀疏的树干和半人高的杂草遮挡着身影。
树林尽头，是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外面就是家属院和学校之间那条没什么人走的土路。
张海走到铁丝网一个破损的豁口处，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钻出去，而是像尊石像一样，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身后的小树林，扫过曹子豪和吴欣怡藏身的灌木丛。
两人吓得赶紧蹲低身子，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
曹子豪甚至能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他感觉张海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了自己藏身的草丛。
张海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收回目光，身体异常灵活地一矮，像条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过了铁丝网的豁口。
曹子豪和吴欣怡等了几秒，才敢慢慢探出头，土路上已经没了张海的踪影，两人赶紧跑到豁口边，也钻了出去。
土路坑坑洼洼，两边是堆放的建筑垃圾和半人高的荒草。
他们顺着路往前走，拐过一个堆满废弃预制板的角落，眼前出现了一小片空地。
张海果然在那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新转来的学生。
曹子豪认出其中一个是隔壁班那个脸上有道浅疤的男生，叫赵强。
另一个是四班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郁的女生，叫孙倩。
三个人呈三角形站着，彼此隔开几步远，没有交谈，气氛凝重得像要凝固了。
张海对着赵强，右手握拳，大拇指朝下，很用力地点了两下。
然后又伸出三根手指，在自己左肩位置快速比划了一下。
赵强绷着脸，点了一下头。
孙倩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很小，用黑胶布缠着，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她快速的把它塞到赵强手里。赵强接过，看都没看就揣进了裤兜。
整个过程快得像按了快进键，不到十秒。
然后，三个人像接收到什么信号，同时转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迅速消失在荒草和建筑垃圾堆后面。
空地瞬间空了，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曹子豪和吴欣怡躲在预制板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刚才那一幕，比任何恐怖片都真实。
那无声的手势，那快速传递的物品，那训练有素的分散撤离……这哪里是学生？这分明是……
“他们在接头。”吴欣怡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死寂。
曹子豪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看见了……像……像电影里的特工。”
他自己都觉得这说法太扯，但眼前这一幕，除了“特工”，他找不到别的词形容。
那个被塞过去的小东西是什么？武器？情报？曹子豪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止他们两个。”吴欣怡的声音更低了：“刚才自习课，刘小峰出事的时候，张海和王莉……他们是一伙的，还有其他人，其他班的。”
曹子豪想起开学初教导主任说一共转来十五个人。
十五个！
这数量让他头皮发麻，曹子豪强咽下恐惧说道：“他们想干嘛？潜伏在学校里？”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又恐惧。
“不知道。”吴欣怡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但他们肯定不是来上学的。刘小峰……他吓成那样，他包里……”
她没再说下去，自习课那金属的冷光又浮现在眼前。
两人沉默地蹲在预制板后面，荒草的气味和垃圾堆的腐味钻进鼻子。
夕阳把废弃预制板的影子拉得很长，像狰狞的怪兽爪牙。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不真实感笼罩了他们。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家属院，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我们……我们得做点什么。”
曹子豪突然说，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决心，不能就这么当瞎子，当傻子。
“做什么？”吴欣怡看向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有恐惧，也有一丝被逼出来的倔强。
“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曹子豪说：“不能光看着。不然……谁知道下次会出什么事？像刘小峰那样？”
想到刘小峰崩溃的样子，吴欣怡打了个寒颤，她咬了咬下唇，用力点了点头：“嗯。”
一个临时组成的、脆弱又充满不安的调查同盟，就在这片堆满建筑垃圾的荒地上，无声地成立了。
接下来的几天，曹子豪和吴欣怡像变了个人。
曹子豪不再在课间和同学讨论游戏，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耳朵却竖得像雷达。
他坐在位置上，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张海。
张海大部分时间像个雕塑，但偶尔，他的手指会在课桌下极其轻微地动一动，像是在敲击什么密码。
曹子豪死死盯着，试图记住那些细微的动作组合。
放学路上，他不再直接回家，而是会故意绕点远路，在张海、王莉或者别的转校生可能出现的区域徘徊。
他看见过王莉在操场的围墙边，用步子丈量着围墙的长度，眼神锐利地扫过围墙的每一处豁口和附近的制高点。
他看见过那个脸上有疤的赵强，在开水房外无人的角落，对着空气快速地说着什么，嘴唇翕动，但声音低得完全听不见，说完就迅速离开，像在汇报。
吴欣怡则把注意力更多放在王莉身上。她坐在王莉前面，位置得天独厚
而且她发现王莉的警惕范围非常大。
有次吴欣怡假装东西掉在地上，弯腰去捡，动作稍微大了一点，靠近了王莉的课桌腿。
在她手指离桌腿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王莉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肌肉瞬间绷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吴欣怡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钉在自己背上，她赶紧缩回手，心砰砰直跳
这个女生，对任何靠近她安全距离的人或物，都保持着野兽般的警觉。
吴欣怡还注意到一个细节，王莉虽然看起来很强壮，但她走路时，左腿落地似乎比右腿稍轻一点，动作有极其细微的不协调。
是受过伤吗？？
吴欣怡把这个发现小声告诉了曹子豪。
他们也尝试过跟踪其他人。一次放学，他们远远跟着那个眼神阴郁的女生孙倩。
孙倩没有回家属院，而是拐进了那条通往废弃工厂区的偏僻小路。
小路尽头是几栋破败的厂房，窗户都没了，黑洞洞的像怪兽的嘴巴。
孙倩走到其中一栋厂房侧面，那里堆满了锈蚀的机器零件。
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蹲下身，似乎在那些零件堆里翻找着什么。
曹子豪和吴欣怡躲在一堵矮墙后面，紧张地看着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块破木板“哐当”一声倒了下来！
声音在寂静的废弃厂区格外刺耳。
孙倩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弹起来，手瞬间就探进了校服口袋！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凶狠地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曹子豪和吴欣怡藏身的矮墙！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们死死地贴着墙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冷汗瞬间就浸透了两人的后背。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孙倩那边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鞋子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她走过来了！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们。
完了！被发现了！
她会怎么样？像电影里那样灭口？
曹子豪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指无意识的抠着冰冷的砖缝，吴欣怡紧紧闭着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沙沙声停在了矮墙的另一侧。隔着一堵薄薄的墙，他们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的杀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远处家属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声音很大。
矮墙另一侧的脚步声顿住了，孙倩似乎犹豫了一下，警笛声越来越近，像是在朝这边开。
几秒钟后，沙沙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朝着远离矮墙的方向，迅速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警笛声也渐渐远去，曹子豪和吴欣怡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冰冷的墙角。
两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湿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