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东海之上,那座号称东极之地的神秘宗门碧霞宫,三百年来第二次传出钟鸣之声!
那钟声低沉而悠远,便是三百里外的龙口城,耳力好些的,都可以隐约听到。
可就算是再神异的钟声,也不可能跨越千里之地,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但就在那钟鸣声响起的同一时间,千里之外一座滨海高峰之巅,一个坐在悬崖峭壁上一株松树枝头的老道士蓦的睁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朝碧霞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道士身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淡蓝色道袍,长眉垂过眼角,白须落至胸前,皮肉松弛,面色红润,整一个仙风道骨。
他将拂尘一摆,另一手飞快的掐算起来,片刻之后又皱眉摇头,屈指一弹,打出一道流光坠向山腰某处。
不多时,便有一道剑光自山腰处亮起,划过一道弧线之后,载着一个道袍之上秀满金边的中年男人来到老道士面前,恭敬行礼道,“师尊,有何吩咐?”
老道士道,“早先你说有封密信传来山上,我且看看。”
中年男人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将信笺从怀中取出,上前双手递给老道士。
老道士展信细看,渐渐蹙起眉头,待到将那信上的内容看过第二遍,才轻哼一声,将信往空中一丢,化作碎屑被风吹向大海,“区区乌合之众,也敢如此......”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又自皱眉看向东海某处,沉吟片刻道,“你去一趟太清宫,见上官掌门。”
“是,”中年男人应了一声,见老道士没有下文,又抬头去看,就见老道士似是陷入沉思之中,也不敢打扰,就那样静静的等候在一旁。
老道士半眯着眼,似是入定了一般,思索片刻之后,缓缓道,“去见上官掌门,就说碧霞宫敲响了警钟。”
中年男人一惊,随即应了声“是”,就要转身离开,又被老道士抬手拦下。
“记住了,”老道士抬起头,一双苍老却冷酷的眼睛死死盯着中年男人,一字一顿道,“这句话,只有上官掌门一人可以听到,你可明白了?”
“是!”中年男人躬身行礼,这一次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直到看见老道士终于摆了摆手,才转身一跃,不再御剑,而是御空而走,化作一道光芒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老道士重新低垂下眼帘,却不再闭目打坐,他就那样思索着,静静的坐着,任凭眼前的海浪一次次冲击山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都只如顽石一般坐着,不动不摇。
却说那中年男人速度极快,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划过不知道多少人梦境之中的夜空,漫天星辰都不能遮盖住他的存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他飞过了一座有一座的城池与村镇,终于看见了那一座位于大河源头的高山。
即便是明月当空,也可以看得见那山自山腰以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山腰之下雪色斑驳,哪怕是山阳见日,也不能在这样的季节将积雪轻易升华。
中年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模样的纸封,眼眸一亮,有真气环绕出一个复杂的纹路印刻于那纸封之中,继而信手一挥,纸封就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射向那雪山之巅。
不片刻,就有一道流光自那雪山之上飞了出来,却是个站在飞剑之上的白白净净长了张娃娃脸的道童。
那道童迎上中年男人,遥遥的便停剑弯腰,行了个恭敬道礼,“轻风见过司徒掌门,师祖已在雪山堂等候,请随我来。”
中年男人点一点头,放慢了速度,跟在那道童身后飞临雪山之巅,到了这里,才能看清这山上的殿阁楼宇,皆以白石搭建,与四周常年存在的积雪融为一体,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座不曾被人沾染的野山。
道童将中年男人带到一座仿佛亭子,却偏又巨大得好似神庙一般的建筑前落下,对中年男人道,“师祖就在殿内,请司徒掌门入内。”
中年男人点头,大步进入其中,就在他迈入那看起来四面漏风的殿内的一刹那,原本雪山之巅呼啸的风,骤然消失不见。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四周的变化,他的目光在殿内巨大的神像上稍作停留,继而落在唯一的活人身上,那是一个背对着他的挺拔身影,只是那一头披散下来的白发,标志着他也已经进入了危险的年纪,“晚辈司徒宁,奉师命来此,见过上官掌门。”
背对着他的老人并未回头,苍老的声音却响彻殿内,“司徒定......可还好?”
自称司徒宁的中年男人道,“家师一切安好。”
“那就好,”老人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喜怒,“自那老太婆死了以后,能说得上一句话的人就没几个了......他说什么?”
司徒宁看一眼四周,眼眸之中光芒一闪而逝,然后道,“家师让我转告上官掌门一句话,碧霞宫敲响了警钟。”
这句话一出,殿内便陷入死寂,片刻之后,老人的声音才复又响起,“那口钟关系到太多事情,如何能够轻易就敲响了?青山这个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司徒宁没有接话。
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就那样静静的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才重新开口问道,“苏一鸣的信,你师父可看过了?”
司徒宁道,“看过了。”
老人问道,“说了什么?”
司徒宁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晚辈来见上官掌门,并转述那一句话。”
老人道,“你上清宫与我太清宫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师父让你来,当是为了此事......”他略略沉吟之后道,“苍山郡是我常州北方最重要的屏障之一,不容有失,如今易城既破,收复三河城就是应有之义,太守大人既有此心,你我二宗作为常州正道大派,该往支援。”
司徒宁道,“晚辈会将上官掌门的话,一字不落的转告家师。”
老人缓缓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道,“司徒掌门是最受你家师尊信任的弟子,如今亦是一派掌门,掌一方气数,再见时不必谨守晚辈礼数,否则便是我太清宫礼数不周了。”
“晚辈不敢,”司徒宁仍旧谦恭,朝着老人的背影躬身一礼之后告辞。
待到司徒宁离开,殿内复归空荡,老人才再次开口,不知与谁人言语,问道,“这个司徒宁......你怎么看?”
一道纤细的人影从一根石柱后走出,浑身上下并不散发出一点真气波动,“和他的师父一样,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不可不防。”
老人不置可否,道,“苍山郡太守姚古的求援信已经到了,三河城的事情,你亲自走一趟。”
“是,”纤细人影微微低头,然后消失在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