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本家是丹阳陶氏,汉末军阀征战时期,徐州刺史陶谦与袁术结盟,主动攻打过曹操控制的兖州,曹操遂有征讨他之心。
后来曹操的父亲死在陶谦手中,曹操便举起为父报仇的大旗,兴兵攻打徐州,陶谦兵败后病逝,其子陶商和陶应皆不出仕,而陶氏一族分支北迁至邺城。
由于陶醉祖上陶昱与郗虑皆授业于大儒郑玄,陶家与郗家私交甚好。
到了西晋,陶醉之父陶磐得高光赏识,担任黄沙御史,因得罪权贵,遭到弹劾,诬陷其作奸谋利,最后被免官。
陶醉虽未出仕,但现今御史台中仍有陶磐的门生故吏,陶家隐藏在朝廷监察系统中的势力早已压过郗家。
院中,庖人手持便面煽火,用竹子炭火烤炙肉串,焦香四溢。
而在厅上,三人席地而坐,杜綝身边的白袍少年正是雨轻。
杜綝之父杜尹现今任汲郡太守,朝廷已从当地豪族手上收回那片吴泽陂,杜尹借鉴束皙之前所奏的《广田农议》,正着手开发吴泽陂,雨轻也有派人去协助杜太守。
只见他们身前的黑地朱彩漆木案上摆着一道名曰‘鱼腹藏羊’的菜肴,将鱼鲜与肉香融于一炉,可谓入冬的鲜之至味,还有一些养生菜,如雉羹和糜鱼鸡等,席上金浆玉醴,佳肴美馔,较之菊下楼的菜品也毫不逊色。
杜綝看着用竹盘盛的烤肉,不由得问道:“郗遐常说陶兄是个竹痴,如今怎么舍得砍竹了?”
陶醉轻叹道:“前日雪下得太大,压倒了一片竹子,再惜竹也是无可奈何。”
杜綝笑道:“若无这场雪,我们也吃不到竹子烤肉了,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陶醉眼角的余光瞥向雨轻,说道:“既然你是宏固兄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在邺城遇到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雨轻淡笑道:“先前陶兄在河内郡帮郗遐探查各县情况,用以对付华荟,背后目的恐怕并不单纯。”
陶醉一怔:“裴兄何出此言?”
雨轻半开玩笑道:“陶兄与华信因万花楼的意珊姑娘早已生了嫌隙,此举自然是为了报私怨。”
杜綝好奇地问道:“真有这回事吗?”
陶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早就忘记了,没人会把风月场上的事当真的,况且河内郡的事已经查清了,季钰兄和华家也并未因此事而变得生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误会。”
雨轻点头笑道:“陶兄说的极是,郗遐素日认你是知己,如今看来,果然是个知己。”
陶醉又是一笑,与杜綝继续推杯换盏。
此番杜綝来到陶家庄,却是为了朝廷运粮车队遇劫一事。
早先成都王曾向前任汲郡太守借调一批军粮,去年汲郡旱情严重,朝廷便将赈灾粮以及借调的军粮一并拨了下来。
负责此次运粮的立义将军李遵把车队分成三队,互为犄角,互相支援,民夫携带弓箭自卫在内部,而运粮部队在外围组成方阵护送,以防偷袭。
不料途中李遵突然病死,部将赵棱一心只想快点赶路,运完粮交差了事,便将车队合为一队,运粮民夫和士兵混编,最后却遭胡人劫掠,全军覆没,仅有李遵的一名亲卫死里逃生,奔赴汲郡将此事告知杜太守。
杜尹认为此事有些蹊跷,便吩咐其子杜綝赶来邺城调查此事,偏巧杜綝在路上遇到雨轻,二人便结伴来到陶家庄。
因陶家在汲郡有些生意,陶醉又是郗遐的好友,杜綝便也与他逐渐亲近起来。
席间陶醉留他们在庄上小住,杜綝见天色已晚,就答应下来。
月色如水,爬上窗子,厢房内,还亮着灯,雨轻和杜綝正下着跳棋。
杜??有些不快地说道:“裴长水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你又来邺城做什么,生意上的事有必要亲力亲为吗?”
雨轻解释道:“汲郡菊下楼开业在即,我自是要过来把把关的,当然也想来看望一下宏固兄,你在汲郡又没什么朋友,我远道而来,你没有热情款待也就罢了,难道还嫌我聒噪?”
杜綝摇了摇头,说不过她只能转换话题:“你方才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试探他。”
雨轻单手支颐,若有所思道:“在河内郡,郗遐也不过是局中棋子,而陶醉更像是个破局者,他除了提供给郗遐最为关键的信息,还在有意无意地引导郗遐查李奕,我想他对河内郡的情况大概早就了如指掌。”
杜綝听见外面的风声越发的紧,不禁皱了皱眉:“连郗遐自己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太过在意?”
雨轻手中摩挲着一颗琉璃珠,笑道:“他留我们住在陶家庄,自然也是对某些事甚为在意。”
杜綝道:“在邺城,我看你还是待在子谅兄身边为好,明日我就派人—”
雨轻摇头:“我觉得现下住在陶家庄就很好,况且我说过要帮你追查那批粮食的下落,又岂能就此离开?”
杜綝犹豫道:“此事本与你无关,恐怕还会连累到你。”
雨轻坚定地说道:“若是阿远哥哥在的话,想来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当年雨轻想要重修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任远便将杜綝介绍给雨轻认识,以便日后雨轻可以与京兆杜氏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司马家通过篡权的方式掌握的曹魏政权,故而在用人方面向来谨慎,司马昭为了拉拢杜预,将他招至麾下,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杜预,他也成为司马昭相府中的重要幕僚。
杜预先是跟随钟会平定蜀汉,其后秦凉平反,再入朝做了七年的度支尚书,后来在灭吴战役之前,杜预三陈平吴策,司马炎听取了他的建议,拉拢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才发兵南征。
灭吴之战中,杜预不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是运筹帷幄的战略家,在晋朝一统后,拿到灭国之功的杜预,分外清醒,没有争功,而是上书请求解除兵权,回家养老,但是司马炎不许,还是命他继续镇守襄阳,正因他懂得势如破竹的进取,更明白功成身退的智慧,最后活成了真正的赢家。
如今京兆杜氏也未有身居高位者,杜预之子杜锡任太子舍人时,试图平衡司马衷与太子司马遹父子间的关系,但迫于不同方面的压力,还是黯然退出了东宫幕僚集团。
而杜尹在朝中保持中立,想要与京兆杜氏结盟,当下或是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