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赵顼的授意,三娘也对余浅的事放下心来。只不过,对于蔡家和余浅本身,她也不会全然信任。毕竟人在面对着巨大利益和诱惑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人心最易动摇,而她向来不信人性经得起考验。
日子便在这份清醒的谨慎中缓缓而过。三娘依旧深居宝文阁,白日里鲜少出门,或看书练字,或抚琴刺绣,偶尔在园中剪几枝新绽的石榴插瓶,也尝试用新结的青梅泡酒。日日在闲适而又忙碌的生活中,怡然自乐。
赵顼若得闲,也会来宝文阁坐坐。若是忙碌,过几日三娘就会带一碟点心、或一壶茶,陪他说说话。有时候二人连话也不多说,三娘只是安静的陪着他处理公务,任时光静好。 v
端午节这日,赵顼难得的休息了一天,一早便去了太皇太后宫里问安。太皇太后见到赵顼,心里有些高兴。
“听闻今年以来新政进行的十分顺利?”太皇太后笑容和蔼的看着赵顼问道。
赵顼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舒心:“回皇祖母,自去岁以来,新政渐见成效:《均输法》已理顺东南六路漕运,省冗费、平物直;《青苗法》虽初行有扰,然今春二分息已惠及数十万农户,免其贷于豪强;《市易法》颁行京师,设市易务,平抑粮、布、薪、药诸物价,商贾不得囤积居奇;又立武学于城南,择良家子弟习韬略、练骑射,士子踊跃投名,军中风气为之一振。”
他稍作停顿,眼中带着些光芒,继续说道:“西北尤为可喜——王韶率秦凤路军收复武胜城,继而拓地千余里,置熙河路,招抚羌、蕃三十余部,茶马互市重启,边饷反增;章惇经制荆湖南北路,推行保甲、清丈田亩、均定税赋,虽遭土豪煽乱,然民户渐安,逃税隐田者大减,岁入已增三成。”
太皇太后看着他,微微点头,这些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如今听赵顼亲口说来,心里也带着些安慰,眼中也掠过一丝赞许。
没等太皇太后说什么,赵顼微微低下头,带着些为难的说着:“只是……只是富弼富大人连上三疏,称‘青苗取息过重’‘免役扰民’,更言‘王安石专权,排斥异己,恐危社稷’。昨日又请致仕,似有退隐之意。孙儿担心……”他话没有说完,也不用说的太完整。
太皇太后自然懂他的意思,富弼是自己这边的老人,为人刚正耿直,肯定是对赵顼有所冲撞,赵顼也不好雷霆手段,所以才求道自己这里。于是出言安慰道:“富彦国那边你不用过于担心。他并非真正反对新政,只是在提防王安石罢了。”
赵顼有些不解,抬头看着太皇太后。
“你还记得庆历新政吗?”太皇太后目光深远的看向窗外,“那时范仲淹、富弼、韩琦皆在相位,锐意革新,裁冗官、抑侥幸、厚农桑。初衷何其正大!可不过一年,谤议四起,‘朋党’之名压顶,仁宗帝不得不罢之。为何?不是新政不好,是操之太急,树敌太多,又无根基。”
她转过头看向赵顼,语重心长:“富弼今日所忧,正是此患。据我所知,那王安石是个着急莽撞的性子,应是彦国见他激进冲动、拒谏饰非、尽换新党,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如今新政虽势头良好,但也不能重蹈庆历覆辙。富大人是先朝老臣,也是咱们皇室信任的人,他对大宋忠心耿耿。你不妨多听听他的意见,让王安石适当调整一下推行新政的节奏,兼顾各方利益,这样新政才能走得更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