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身,冲出了宿舍,朝着女生宿舍楼狂奔。
女生宿舍楼同样一片死寂。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楼,来到陈琛的宿舍门口,用力推开门。
宿舍里,其他女生的身影已经近乎透明,即将消失。
而在靠窗的那个下铺,陈琛蜷缩在那里,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的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枚银铃耳钉。
与其他人不同,她的身体虽然也在微微发光,但似乎……更加凝实一些?
“陈琛!”张煜冲到她床边,轻声呼唤。
陈琛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疲惫、恐惧,但看到张煜的瞬间,绽放出一丝微弱的光彩。
“张煜……同学……”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可怕的梦……”
她还能说话!她的意识还存在!
张煜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脸颊。
指尖传来了微弱的、冰凉的触感!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实体!
“不是梦……”张煜看着她,声音沙哑,“至少……不全是。”
陈琛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她看向四周那些正在逐渐消散的室友虚影,身体微微发抖:“她们……她们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整个宿舍楼,不,是整个“世界”,开始发生更加剧烈的变化!
头顶的天花板,脚下的地板,四周的墙壁……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剥落!露出了其后那令人心悸的、蠕动着的、如同生物内脏般的暗红色腔壁结构!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和神经束烧焦的刺鼻气味!
这才是岭城地下,噬忆迷宫深处的真实样貌!
他们从未离开过!
那个所谓的“校园”,那个“1997年”,只不过是“她”利用他们的记忆和情感能量,在他们脑海中构筑的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牢笼!
而现在,牢笼碎了。
冰冷的、残酷的、绝望的现实,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两人彻底淹没。
张煜紧紧抓住陈琛冰凉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怖环境。
腔壁在缓慢地蠕动,发出粘稠的声响。
远处隐约传来变异体的嘶吼和某种巨大生物沉重的心跳声。
在这个真实的地狱里,他们该如何生存?
其他人在哪里?
黄莺?
任斌?
他们是否还活着?
幻象已然破碎。
但生存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张煜握紧了手中那柄沾满了银色能量污渍的瑞士军刀,感受着身旁陈琛微微颤抖的体温,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生存,为了……找到最后的答案。
……
一九九七年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阳光透过404宿舍那扇积着薄尘的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起舞。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汗味、隔夜泡面汤和廉价洗衣粉的气味弥漫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
张煜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指节分明,没有那些诡异的银色脉络,也没有沾染任何粘稠的、散发着冰冷光芒的能量污渍。
瑞士军刀不见了。温阳给的手电筒,王岩的纸条,何木他们的巧克力……统统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
熟悉的上下铺,靠窗的上铺,老七何木四仰八叉地躺着,一条腿耷拉在床沿,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下铺的老八雁洋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那本边角都卷起来的《天龙八部》。
对面,老二王亮打着震天响的呼噜,肌肉结实的胳膊露在外面,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老三冯辉的床铺空着,大概是又早起去食堂抢第一笼肉包子了。
老四王岩的床铺整洁得近乎刻板,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人已经不见踪影。
老五任斌的床铺……依旧堆满了书籍和草稿纸,但被子是铺开的,里面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形。
老大温阳的床铺靠着门,此刻也空了,被子同样叠得整整齐齐。
一切……都回来了?
不,不是回来。
张煜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这不是梦。那种意识熔炉崩塌、现实与虚幻交织的撕裂感还残留在脑海深处,如此清晰,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梦境。
但眼前这无比“正常”的景象又该如何解释?
“操!几点了?”王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沙哑带着起床气,“妈的,老子梦见跟一群长了触手的怪物干架,累死了!”他打了个哈欠,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自然不见踪影。
“亮子,小点声!”何木在上铺不满地嘟囔着,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
雁洋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二哥,你梦见啥了?我好像也做了个奇怪的梦……好多发光的东西……”
张煜的心猛地一跳。他们都……有印象?
“梦个屁!”王亮骂骂咧咧地开始穿衣服,“肯定是昨天老五那小子半夜不睡觉,鼓捣他那些破电路,搞得磁场紊乱,影响老子睡眠!”他一边说着,一边套上一件紧身背心,勾勒出饱满的胸肌和腹肌轮廓。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温阳端着几个饭缸走了进来,敦实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都醒了?快起来洗漱吃饭,今天第一节是老马的《机械原理》,去晚了又得挨粉笔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身上没有可怕的伤口,也没有诡异的菌丝,只有常年锻炼留下的结实身板。
他把饭缸放在中间的桌子上,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白粥和馒头。
“老大威武!”何木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动作敏捷得像只猴子。
王亮也凑过去,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老大靠谱。”
张煜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温阳,王亮,何木,雁洋……他们的神态,语气,小动作,都和记忆中的“兄弟们”一模一样。
难道……旧图书馆地下的一切,真的只是某种集体性的幻觉?或者……“她”的失败,导致了某种……重置?
“老六,发什么呆呢?快吃啊。”温阳把一个最大的馒头塞到张煜手里,关切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那眼神里的担忧,真实得让张煜鼻子发酸。
“没……没事。”张煜接过馒头,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如此真实。他咬了一口,麦香在口中弥漫。
“老五呢?还没起?”王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用脚踢了踢任斌的床沿。
任斌的床铺蠕动了一下,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厚厚的眼镜片后是一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频率不对……干扰源……残留波动……”他的状态,似乎比“之前”更加痴迷和……亢奋?
“又魔怔了。”王亮见怪不怪地耸耸肩。
张煜却紧紧盯着任斌。老五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或者说,他记得什么?
“走了走了,上课上课!”何木风卷残云般吃完早饭,催促着大家。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走出宿舍楼。
初春的早晨空气清冷,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校园里,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而行,自行车铃声清脆,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张煜走在人群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审视。
他看到路边的梧桐树冒出了嫩绿的芽苞,看到宣传栏上贴着周末舞会的海报,看到几个女生笑着从身边跑过,裙摆飞扬……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他感到一种深层次的不安。
就像一幅完美无缺的油画,越是完美,越是让人怀疑其下是否掩盖着裂痕。
“老六,看啥呢?”王亮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哟,那不是你的陈琛妹子吗?”
张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教学楼前的林荫道上,陈琛正和几个女生站在一起。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一个精致的蝴蝶结,下身是一条及膝的格纹百褶裙,露出穿着白色长袜的、纤细笔直的小腿。
她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小脸上带着浅浅的、文静的笑容,正听着同伴说话,偶尔点点头,那副乖巧柔顺的样子,像一朵在晨露中悄然绽放的小花。
似乎感受到了张煜的目光,她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陈琛的脸颊瞬间浮起两抹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她慌忙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那羞怯动人的模样,让周围几个男生都看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