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朝局动荡。
咸阳也不安宁。
赵王元六年,五月初一。
田秀再次来到咸阳。
入城以后,田秀秘密召集了尉缭与杨端和到自己府上议事。
次日,田秀带着韩非入宫拜见秦王。
“田公。”秦王成蟜听说田秀来到,心里虽然不欢迎,但面上表现的却相当热情。
“大王!”田秀揖手见礼。
成蟜指着身旁的一处空席,笑道:“贤卿坐。”
田秀看了一眼成蟜手指的地方并没有做,而是站在原地开口说道:“大王,外臣就不坐了,外臣今日来是为了讨债的,要到钱,臣立刻就离开。”
秦国什么时候又欠了赵国债款了?
难道是田秀这厮想来讹寡人不成?
“田公,秦国什么时候又欠了你钱了?”成蟜不悦的问道。
田秀解释道:“大王,您还记得之前用赎金赎回那些秦军战俘的事情吗?”
成蟜道:“那钱不是已经结清了?”
田秀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借据。
一个寺人走下来想接过去,田秀直接避开了他,自己走上前把借据放在成蟜的桌案前。
成蟜拿起借据看了看,瞬间勃然大怒,啪的一下把借据拍到了桌上。
这份借据就是之前尉缭拿给他签字的那份借据。
上面写着,今赵国商借金十万与秦王成蟜,限期一年归还,一年之内若不能归还,则秦国以汉中郡抵押。
尉缭不是说借钱的是个赵国商人,怎么田秀会来讨债?
“大王,这份借据上写的很明白,如果一年之内不能归还臣的本金,您是要用汉中郡来抵押的,您看?”田秀嘴上一直说是在催债,但明里暗里的都是想索要汉中郡。
成蟜压着怒火说:“田公先等等,果然要把尉缭叫来问问。”
田秀笑了笑:“大王,请便。”
须臾,尉缭来到。
尉缭一进来,成蟜就拿着那张借据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尉缭把借据接过去看了看,满脸无辜的说道:“大王,这借据臣当初给您看过,您也盖上了章,签上了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成蟜愤怒的一拍桌子,说道:“你不是说当初借款的是一个赵国的商人?”
尉缭依旧是一脸无辜:“对啊!”
成蟜又接着质问:“那怎么今天来要账的会是田秀?”
尉缭解释道:“大王,臣当初和您说过来借款的是一个赵国商人,这个人姓赵,对吧?”
成蟜直视着尉缭的眼睛,冷冷的说:“对啊!所以你必须给寡人解释一下,为什么现在会是田秀拿着这份借据来要账!”
尉缭两手一摊:“因为借钱的那个人是赵国长公主,田公是她的夫君,丈夫帮妻子要债不是很合理吗?”
成蟜听到这话以后,一时竟无言以对。
“好啊!”成蟜指着尉缭:“你们师徒俩是一伙的,你们沆瀣一气来骗寡人!”
此时成蟜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被田秀这两个师徒给耍了。
这个借钱的人从一开始就是田秀,而他就是奔着自己的汉中郡来的。
田秀见状,上前一步道:“大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期限已至,还望大王履约。”
成蟜气得浑身发抖,怒目圆睁:“田秀,你敢算计寡人,就不怕天下之人耻笑吗?”
田秀不慌不忙,拱手道:“大王说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臣来要账,天下人怎么会耻笑臣呢?
倒是大王,您身为一国之君,若是借钱不还,爽约赖账,恐怕说不过去吧。”
“寡人今天就爽约了,你敢怎么样?”成蟜准备耍无赖了。
田秀呵呵一笑:“若如此,臣就只有带着大军来讨债了。”
成蟜气的浑身发抖,又无可奈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件事情就算说穿了也是自己没理。
“尉卿!”成蟜看着尉缭问道:“府库中还有多少银钱?”
尉缭道:“大王,去年我国粮食欠收,府库很虚竭,眼下是一文钱都没有。”
成蟜听后,脸色愈发阴沉,沉默片刻后,咬牙道:“寡人就是没有钱,你若敢动兵,秦国还有甲兵十万,寡人不怕你。”
田秀依旧淡定,“大王,臣也不想兵戎相见,只是这债不能不讨。若大王实在拿不出钱,不如以汉中郡抵押,待日后大王有了钱,再赎回便是。”
“寡人要是不答应呢?”
“你试试!”
田秀话音刚落,杨端和就带着赵军冲进来了。
霎时间整座大殿站满了赵军是甲士。
成蟜看到这场面,很恐惧,声音颤抖的问道:“田秀,你想干什么?”
田秀嘴里吐出两个字:“讨债!”
成蟜知道今天这个债不还是不行了,无奈之下只好写了契约,将汉中郡抵押给田秀。
契约书写完,成蟜就后悔了。
“汉中还有几十万百姓,寡人怎么能把这些百姓都送给田秀?”
“腾,你快派人去把田秀追回来!”
成蟜不想让田秀得到汉中的百姓,他想让田秀得到一座空城。
如果只是一座空城,那么田秀纵然拿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内史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拱手道:“大王,能否听臣一言?”
“说!”
内史腾说道:“汉中人口十万户,近六十万人,这些人如果从汉中迁走,大王准备让他们去哪?”
成蟜想也不想的说道:“当然是都到巴蜀去。”
内史腾接着道:“巴蜀之地本就土地贫瘠,人口众多,如今再迁入六十万百姓,如何安置?且迁徙途中,必然死伤无数,百姓怨声载道,恐生叛乱。”
成蟜眉头紧皱,心中烦闷,“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内史腾道:“大王,不如就将汉中郡与百姓一同交割给赵国。田秀得了汉中,就得养活那几十万张嘴,如此一来大王也能甩掉一个包袱,专心治理巴蜀。”
成蟜沉默许久,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就依你所言。只是这口气,寡人实在咽不下呀!”
“咽不下去就别咽了。”内史腾心想。
田秀府邸。
“非,如今我们得了汉中郡,我想要你代替我去一趟南郑,抚慰汉中百姓。”
既然得到了汉中,自然是要马上安民。
田秀身边就只带了韩非,这事也就只能交给他去办了。
韩非拱手领命。
“丞相!”韩非放下手问:“这汉中既然已归我赵国,不知是设一郡,还是……”
田秀不假思索的说道:“汉中归我们赵国了,当然是要设一个郡。”
韩非说道:“丞相,汉中紧邻巴蜀,属于战略要冲,而且此地刚刚归附,如果直接设成郡的话,恐有不妥。”
田秀来了兴致,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韩非道:“丞相可暂将汉中设为封国,选派一位威望高、能力强之人,以封君身份前往治理。
此人需恩威并施,安抚百姓,稳定局势,同时加强军事防备,以防秦国反扑。待汉中局势稳固,再设郡治理不迟。”
田秀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点头道:“此计甚好。只是这封君人选,却有些难寻。”
韩非笑道:“丞相,长公子宽仁待下,他在巴蜀赈灾时,积累了不少声望,若派他前往,定能胜任。”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将汉中赐给继业做封地么?”田秀内心琢磨着这事。
汉中交给自己儿子,肯定是比交给外人要放心的。
只是田继业可是自己的接班人,如果以后常留汉中,岂不是不妥?
韩非似乎看出了田秀的顾虑,接着说道:“丞相,长公子去汉中,可先以封君身份历练,积累治理经验。待汉中稳定,再召回朝中,那时他阅历更丰,于日后接掌丞相之位大有益处。”
田秀听后,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继业年纪尚轻,初担此任,恐有不足。”
韩非道:“丞相可派得力之人辅佐。”
田秀犯难了。
他手下的能人不少,但大部分都有官职,还有谁能跟田继业去汉中?
“丞相,非愿意保举一人。”韩非对田秀拱手拜道。
田秀惊喜的扶起韩非:“先生请言。”
韩非说道:“鲁国有一大贤,名曰孔鲋,其乃孔子八世孙也,孔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乃世之大贤也,丞相以此人辅佐长公子,必不会有错。”
“孔鲋?”田秀觉得这名字耳熟。
想了一会,他想起来了。
孔鲋,秦末儒生,孔子八世孙,史书上说他精通经史,文采绝伦,善论古今,始皇帝统一天下后曾请他出仕,不过他没去。
后来,秦末天下大乱,孔鲋曾经出山辅佐陈胜,担任他的博士,陈胜不听他的劝说,最终败亡。
若不是韩非举荐,田秀险些忘了历史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孔鲋先生在鲁国,孤能将他请来吗?”田秀有点没底,始皇帝都请不动孔鲋,自己真的行吗?
韩非笑道:“丞相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只要丞相修书一封送往鲁国,臣相信孔鲋先生会愿意来的。”
“好,孤即刻修书一封。”
邯郸。
乌云如墨块般堆积,狂风漫卷,雨似悬而未落,天地都变得万分压抑。
街道上,行人匆匆归家,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举着破碗在路边乞讨。
但众人都顾着归家,无人在意这些孩子。
“小桓,看来我们今天是要不到吃的了。”
“哎,以为邯郸的人会有钱,没想到比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
几个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正想离开。
忽然间,一个小孩的破万里叮的一响。
这才低下头发现破碗里居然多了一块黄澄澄的金子。
“是金子!”几个小孩惊喜起来。
年长的一个孩子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质绝伦的贵妇人。
看到这贵妇人,几个孩子潜意识的感到害怕,想要逃离。
只有领头的那个孩子没有动。
赵媛蹲下身子,帮孩子把他脸上的污泥擦掉,问他:“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萧桓感到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我……我叫萧桓。”
“萧桓?”赵媛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你们我看也就十来岁,怎么会出来乞讨?”
萧桓回答说:“我们的爹出去打仗,死了。”
赵媛沉默,眼眶中不禁噙出眼泪。
“官府不是给所有阵亡将士都发了抚恤吗?”赵媛问。
萧桓回答:“确实给发了抚恤,但是按照俺爹就花了好多钱,后来俺娘生了病,钱就花光了,后来俺娘死了,俺就只能出来流浪。”
赵媛看了看他身后的那几个孩子:“他们也是吗?”
萧桓点头又摇头。
“怎么了?”赵媛满脸慈爱的看着她。
萧桓感觉,眼前的这个贵妇人,一点也不像其他的那些贵妇,她很亲和,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也许她能帮助他们。
想着,萧桓开口说道:“我们中有一些是像我这样的,还有一些是父母都死了,周围的邻居都欺负我们,过不下去了,才会出来乞讨。”
赵媛再度沉默。
人性就是如此,欺凌弱者。
荀子说人性本恶,此言果然不虚。
赵媛对萧桓说道:“我愿意收养你们,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萧桓很惊喜:“您愿意收养我们?”
赵媛点头。
萧桓急忙领着后面的几个孩子给赵媛磕头,他们流浪了这么久,早就受够了这种食不果腹的生活,有人愿意收养他们,这些孩子当然不会拒绝。
赵媛把这些孩子都带到了她在城外的一处院子。
这些孩子在这里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饱饱的吃了一顿。
“原来吃饱饭是这样。”萧桓第一次感觉到了吃饱的滋味。
赵媛又来了,还给他们带来了新衣服,每个孩子都有一件新衣服穿。
萧桓非常感激,又要给赵媛叩拜。
赵媛扶起他说:“桓儿,如果你愿意,以后你们都叫我阿母吧?”
“阿母?”萧桓迟疑了一下,马上叫了出来:“阿母!!”
赵媛笑着把他抱在怀里。
出了院子以后,妙玉跟在赵媛身后。
“公主,您收养这些孩子做什么?”妙玉想不通,赵媛平白无故的收养,这几个孤儿干什么?还让他们当自己儿子?
公主又不是没儿子,这整的是哪一出?
赵媛回答说:“我收养他们也只是看他们可怜,不过,这些孩子有一天,也许能帮上大忙。”
“妙玉,我要交给你一件事,你去城里找找,像这样的孩子,把他们都集中起来,我要把它们通通收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