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乘车入城,车驾从城中穿过时,田秀特地撩开车帘看了看车外的景象,只见南郑城中百业兴盛,到处都是一片繁华景象。
见此田秀大为高兴,便对坐在身侧的田继业称赞道:“世子爷,这个韩广是你一手提拔的吧?”
田继业也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他同样很高兴:“是,韩广原本是我赵国上郡人,父王要我治理汉中,当时我带了一些随从,他就是其中之一。儿臣观此人有些才华,这才提拔他做了南郑县令,现在看来孩儿总算没有看错人。”
父子二人在车中相谈甚欢,骑马跟在后面的内史腾就没那么高兴了。
内史腾看着沿途街市上的百姓,目光凝重。
与他并肩而行的叔孙通说道:“君似乎有心事?”
内史腾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侧的叔孙通,张了张嘴,又摇头说:“无事!”
南郑,馆驿中。
内史腾看着坐在上首的田秀,说道:“唐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田秀淡淡的说道:“不当讲就别讲了。”
内史腾:……
田秀笑道:“我同先生开玩笑的,先生有话就说吧。”
内史腾这才说道:“大王观韩广其人如何?”
田秀说道:“入城时,我看到城中百业兴盛,黎民百姓安居乐业,由此可见,韩广其人,确实不错。”
内史腾摇了摇头:“臣看不然。”
此言一出,大堂上的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内史腾。
内史腾说道:“臣观南郑百姓皆面有菜色,臣在咸阳,就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况。”
田秀一怔,眉头紧皱。
难道这个韩广有什么问题?
田继业坐不住了,说道:“父王,韩广县令将南郑治理的井井有条,你怎么能因为腾君几句话就怀疑他呢?”
韩广可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要是他有问题,只怕自己也难逃干系。
叔孙通也跟着斥责内史腾:“君怎么能只凭借一点观察,就怀疑韩县令呢?”
田秀打断他们几人,说道:“传诏,寡人明天要亲自到南郑城中考察,寡人倒要看看,这南郑百姓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广府。
司马吴益知急匆匆的找到韩广,说道:“县令,大事不妙,唐王忽然下诏,说明日要到城中体察民情。”
“哦?”韩广微微一惊,心中暗道不妙,随即对吴益知吩咐:“你马上到城里去安排,不能让唐王看出破绽。”
“唯!”
韩广在吴益知离开后,又叫来自己的管家刘大,对他说道:“你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一收,我书房里那些名贵的装饰,通通换成最便宜的,还有,你到城里去买几袋豆来。”
“主人!”刘大觉得奇怪:“您要豆子做什么?”
韩广瞪了他一眼:“本县要你去办,你就赶紧去,哪来这么多话?”
“唯!”刘大诚惶诚恐的下去了。
次日。
田秀带着众人离开馆驿,往城中的商业区走去。
众人到了商业区以后,田秀随便问了一个摊子,说道:“生意好吗?”
店老板看到田秀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急忙说:“非常好,小的每日都日进斗金。”
田秀随手从摊子上拿了把油纸伞,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道:“伞多少钱一把?”
店老板回答:“一个钱。”
田秀一听就笑了,对左右说:“这么一把伞,在其他地方至少也得卖两个大钱,这汉中的物价怎么如此便宜?”
“回大王的话。”韩广拱手说道:“臣自从担任南郑县令以来,时刻以民生为本,因此臣一直留意城中物价,不管是何物,都控制其价格,所以这城中的物价才会如此低。”
田秀并没觉察到这话有什么不妥,还称赞了韩广几句,内史腾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田秀又道:“走!我们到老百姓家看看。”
韩广领着众人往居民区去。
来到居民区,田秀在韩广的引领下,到了一户人家。
这是一户寻常的百姓,院子很破旧,不过屋子里的家具全都是崭新的,就连窗户纸都是新糊上去的。
屋主是一对老夫妇。
田秀询问他们:“老汉啊,日子过的好吗?”
老头笑着说道:“以前跟着秦国的时候,日子不好过,现在跟了大王以后,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多了。”
田秀听了很高兴,又到厨房看了看,发现锅里还炖着肉。
一个能吃起肉的人家肯定不会穷。
田秀对左右说:“一个普通百姓家都能吃得起肉,看来汉中百姓的日子过得确实是不错。”
众人听了以后都纷纷称是,接着又称赞田继业识人有方。
在城里转了一圈之后。
田秀傍晚回到馆驿,他让人叫来了内史腾。
“腾,白天的时候你好几次欲言又止,是不是有话要说?”
内史腾点头:“臣确实是有些话想说。”
“这里没有外人,先生有话就说吧。”田秀指着地上的垫子示意内史腾坐下。
内史腾谢过了以后才跪坐到垫子上,说道:“大王,今天白天的时候,韩县令说的那一番话,您还记得吗?”
田秀点头。
内史腾继续说道:“韩广说,他一直在平抑物价,不管是什么东西,南郑卖的,都要比寻常地方便宜。”
“不错!”
内史腾摇头道:“可是丞相,你有没有想过,物价一味降低,受害的只能是老百姓。”
“这话怎么说?”田秀微皱起眉头。
这物价越低,对百姓来说不越好吗?
此时,内史腾见田秀皱眉,便开口说道:“丞相,您可明白一个道理?叫做谷贱伤农。”
田秀疑惑道:“谷贱伤农?”
内史腾解释道:“粮食价格过低,农民的收入就会减少,他们的积极性也会受挫,来年便可能减少耕种,长此以往,粮食产量下降,百姓反而会陷入饥荒。南郑物价一味降低,表面上百姓得利,实则会影响各行各业从业者的收入。而且今日我们所见百姓家中的景象,恐怕是韩广刻意安排。”
田秀恍然大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说道:“先生所言极是,看来这韩广并非善类。”
内史腾又道:“大王,应尽快查明真相,若韩广真有欺君之举,不可轻饶。”
田秀点头,当即安排人手暗中调查韩广,可他派出去的人查来查去,最后竟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让田秀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腾,你说我们会不会怀疑错人了?”田秀看向内史腾说。
内史腾面色凝重的拱手:“大王,只怕事情恰恰相反。”
“哦?”
内史腾道:“您派出去的人明查暗访这么多天,可什么都查不到,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韩广手眼通天,南郑上下只怕早就被其控制,所以您派出的人才会一无所获。”
田秀听完惊出一身冷汗,韩广在南郑的势力已经如此恐怖?
“不行,我大唐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田秀拍案而起。
内史腾拱手道:“大王想干什么?”
田秀说道:“明天我要突击检查韩广府,我倒要看看,他平日的生活到底如何。”
次日,田秀借着视察的名义,突然去了韩广府。
韩广正在用早饭,看到田秀来到,他立即带着自己的妻女迎接。
田秀这才看到田秀的妻女全都穿着粗布麻衣,衣服上还有补丁,进到大堂上,饭桌上摆放的食物,韩广的早餐只有一叠煮过的大豆。
见此,田秀心中不禁又动摇了,莫非真的冤枉了韩广?
韩广邀请田秀到他的书房,他的书房比大堂还要寒酸,唯一的装饰品就是两只烧制粗糙的瓷瓶。
田秀不禁疑惑道:“韩县令,你每年有六百石俸禄,怎么会过得如此清贫?”
韩广面带苦涩的说道:“臣小时家贫,父母死的又早,是靠乡亲们的接济才能长大。如今臣做了官,和家乡的那群乡亲日子过得依旧凄苦,臣就把自己的大部分俸禄都拿出来,接济了乡亲们。”
田秀听得热泪盈眶,抓着韩广的手说:“韩县令真是有情有义,像您这样的人,正是国家应该树立的典型,等寡人回到邯郸,一定要将您的事迹宣扬出去,让天下贤达都知道。”
“多谢大王!”
离开韩广府。
田秀其他人跟在后面独留内史腾在身侧。
“腾,今日你都看到了?”
内史腾点头:“看到了。”
田秀说道:“韩广生活清贫,连每年的俸禄都拿出来接济的乡亲,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去怀疑呢?”
“是臣多疑了。”内史腾拱手请罪。
田秀摆了摆手说:“算了,卿也是好心,孤就不计较了,但今后卿不可再这样疑人了。”
“唯。”
夜里,章邯在馆驿外巡视了一圈后,就准备回房睡觉。
他刚一打开房门,油灯就已经亮了。
章邯警觉的抽出剑:“谁!”
内史腾放下了手上的打火石站起身看向章邯。
章邯看到是内史腾,先是惊讶的叫了一声:“腾公!”然后才把佩剑收起来,行礼道:“见过腾公!”
内史腾示意章邯坐下,说道:“章将军,我知你是个正直之人。今日大王被韩广表象所惑,可我仍觉韩广有问题。你是大王的少府,麾下有不少能人,我想请你帮我再调查一下韩广。”
章邯面露犹豫之色:“腾公,大王已经认定韩广是忠义之人,我们再查只怕会惹大王不悦。”
内史腾“哎”了一声,急道:“章将军,你身为大王的少府,怎么能看着他被蒙蔽?这个韩广肯定有问题,大王要是真蒙在鼓里把他的事迹宣传出去,等到以后他的恶性显露,你让大王,世子,他们的脸往哪搁?”
章邯依旧迟疑不定。
内史腾又站起来说:“章将军,这样吧,这件案子要是查好了,功劳是咱们两个人的,要是最后没查出问题,唐王怪罪下来,黑锅我一个人扛。”
章邯听内史腾这么一说,神色逐渐坚定起来,拱手道:“腾公不必说了,章邯愿助您一臂之力,若事后大王怪罪,我与您一力承担!”
内史腾欣慰地点点头:“有章将军相助,此事便有了希望。”
章邯担忧的说道:“大王命我暗中查了多日都没有查到什么可疑,我怕我们再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内史腾笑道:“章将军,知道为什么你让人查了这么多天也查不到东西吗?”
章邯茫然的摇头。
内史腾说道:“因为将军在明,韩广在暗,你从馆驿派出去的人,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他的人盯上,你当然查不到东西了。”
章邯恍然大悟,问道:“那腾公可有良策?”
内史腾神秘一笑:“自然有。将军,你明天只需要这样……”
次日,章邯派出了几个手下到城中探查。
他的几个手下刚换好便装出了门,就被门外的眼线发现。
“快,告诉老七,让他们盯上,千万不能跟丢了!”
“是!”
几个人跟着章邯的手下而去。
只见章邯的手下在城里兜了好几个圈子,然后就看到领头的小队长曹墨说:“转了这么多圈了,应该已经把尾巴甩掉了。”
说着,曹墨还往身后张望了几眼,果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曹墨对其他几名手下说道:“走吧,我们去前面那条街看看。”
等曹墨几个人走了之后,一双眼睛才从后面冒出来。
曹墨领着几名手下来到了一间杂货铺。
外面的几个眼线见了后嘀咕了一阵,一个人马上跟了进去。
曹墨假装要买东西和店老板攀谈起来。
“老板,你们这的生意如何?”
“承蒙韩县令关照尚可。”
曹墨让老板给他拿来了一匹布料,一边审视着手上的料子,一边压低声音说:“我是唐王身边的人,大王让我来调查韩广,你们要是有什么冤情,都可以告诉我!”
老板听了以后有些不敢相信:“你们是唐王的人?”
曹墨掏出一块腰牌,老板看后这才相信了曹墨的身份。
“这位上官,我跟你说,我们这个韩县令他可真是……”店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又看到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一进门就让老板去给他拿布料,老板只能先去帮顾客拿取布料。
正当老板把布料交给这位锦衣男子时,锦衣男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腰牌店老板面前晃了晃。
店老板被吓傻了,不由自主的看向旁边的曹墨。
“店家,你这是怎么了?”曹墨关心的问道。
店老板挤出一个笑脸:“没事,只是大白天的,碰上脏东西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