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士姆兰加的尸体带给朱利尔斯的震撼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以一种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绝不能长时间处于低落的情绪当中。
对于巫师来说,没什么比软弱更可怕的事了,这种心态会严重减损他们的法力。
姆兰加的死亡什么也说明不了。
能导致他死亡的无非陷阱或自身失误,但其实都是一回事。
圣心友爱会原本就在追杀这些潜入魏奥底的夜莺,姆兰加已经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夜莺,现在不过是友爱会终于得手了。
朱利尔斯平复了心情,这些半巫师的脑垂体正等着他处置,腐败可能会影响它们接下来的功能,他需要尽快搞到完善的炼金设备将它们做成药剂,然后在动物身上进行实验。
只是走出医院没几步,他又看到了两个人从马拉的拖车上抬着一具尸体下来,在这两个人中,朱利尔斯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是...斯图尔特,我记得你。”
这两人本来直直朝着医院大门走,听到这句话就都停了下来。
站在左侧的那人正是温斯顿·让·斯图尔特——克雷顿·贝略的军中旧识——关系没那么好的那种,他现在是臭名昭着的盗墓贼团体“复活岛”的成员,不久前他们曾在热沃碰过面。
顺带一提,复活岛现在正接受萨沙市长老会的资助。
因为这样的缘故,朱利尔斯看到温斯顿实在感到非常亲切,
与之相比,温斯顿的脸色却并不很好,他抬起一只手示意朱利尔斯现在别和他说话,然后和同伴继续工作,将尸体抬进医院。
没一会儿,他和同伴从医院里出来了,另一人手里抛着硬币向街道另一端的酒馆走去,温斯顿则直直朝着朱利尔斯走来。
朱利尔斯主动转过身,领他到没人的街角谈话。
“你是谁?”温斯顿警惕地问,他说话的时候余光一直在观察四周。
朱利尔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你现在还在为复活岛服务?”
温斯顿听到声音就想起来这是谁了,但还是语气生硬,刻板得像一块石头:“没有改变,的确如此。你要什么?”
“我需要一点设备,你也许能帮我弄到。”朱利尔斯说......
温斯顿带着朱利尔斯返回了巢穴——他是这么称呼自己居住的地方的,这片地在西区黑市附近,这里属于城市规划中的漏网之鱼,砖房都不多,只有大量的棚屋聚集在这里,带着匕首和短棍的矮人和北佬遍地都是,但却意外地很安静。
直到温斯顿带着朱利尔斯进入一个向下的楼梯,他才知道巢穴这个名字的意思。
到了地下,人群摩肩擦踵,彼此吐出的热气就将地底的气候钉在了夏天。
妓院、赌场、酒吧、台球馆......这些娱乐设施应有尽有,价格也符合附近居民的收入水平,服务水平也对得上收费标准。人们都像摩瑞尔民族一样欢快地聚集在地下,用手头所剩无几的钱尽量去体验富人骄奢淫逸的享乐方式。
有的人称这种现象为堕落,有的人称之为可悲的公平。
朱利尔斯对此不做评价。
他认为思考这些事就是浪费时间,除非这些钱能到他口袋里去。
到了地底——温斯顿的基地,经过一番解释,朱利尔斯也弄明白为什么复活岛的人会在这里。
长老会里的那头老食尸鬼费舍尔在上个月收购了更多墓地,需要用到盗墓贼的差事自然少了,甚至去费舍尔的地盘干活还得交一笔手续费。为了保证收入,温斯顿便申请来魏奥底办差,
上一次他在热沃的行动汇报因为涉及超凡力量而落到了长老会上层人物的手里,他的贵族身份从而被琼拉德男爵发现,复活岛原本大概也是想要独自利用他的身份做些什么,所以隐瞒了这一点,但现在没法隐瞒了。
男爵认为高贵之血该得到更多机会,所以温斯顿现在算半个长老会人士。
他今天到医院卖尸体不是喜欢重操旧业,而是为了调查医院内部人士的经济情况,看看是不是有机可乘。
临走前,长老会为温斯顿在这里的行动拨了一笔款,只要他能开发额外走私路线,那么以后每一笔交易都有分成。要是能找到三条——琼拉德男爵许诺帮助他回归上流社会。
知道长老会早就有对魏奥底下手的意图,朱利尔斯也不禁感到欣慰。
更妙的是,他要的设备现在正静静躺在巢穴里,温斯顿在南区的金匠街发展了一个盟友,这人平时为盗窃珠宝的盗贼销赃,他们打算拆卸掉珠宝上的宝石,较便宜的白银拿去重铸成新的珠宝,更昂贵、更难以在账本上作假的黄金则用王水融掉,然后再将这些溶液以药水的名义运出去。
为了配制可以融化黄金的药剂,他们正好搞了一套实验设备放在隐秘的工作室里。
而且全新。
在巢穴建立的简陋实验室里,朱利尔斯的手指捋过那些玻璃和铁的器械,还有可爱的燃气灶,心情愉悦,看见姆兰加尸体后心灵蒙上的阴霾彻底消散。
只要他能够制造出足以让自己扬升至铜环的药剂,世界就会大不一样。
“我知道海泽尔嫉妒我,他应该嫉妒我。”他喃喃道,手上的动作依旧利索,将三块疯巫师的脑垂体扔进研磨钵里。
法莱·玛门·海泽尔,他忽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人比姆兰加给他带来的恐惧还要多,姆兰加只是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死,而海泽尔却向他展示朱利尔斯的死,而说不定姆兰加的死也是海泽尔造成。
不过海泽尔是学院导师在贫民中发掘的人才,因此只能学习前路断绝的石门学派护身术,为当权者或富人抵挡诅咒和毒害,为思特拉斯创造经济价值。
魔法的本质是建立联系,但石门学派的护身术却是依靠切断联系来达成强大防护的效果,因此绝无可能臻至至境。
在有意饮下神血之人眼中,石门学派的巫师不过是人型的护身符,前途如何全看其依附的人物。
朱利尔斯转动着研磨杵,将灰红色的软组织打得粉碎,一些清亮的液体在玻璃钵底留下,泡着这些干瘪的渣滓。
“海泽尔就像是一个小妻子找到了自己的好丈夫,他可以猖狂一时,但他的生命注定腐朽,而我的生命本质会越发璀璨。”他心里想着,将一层滤网垫在烧杯之上,然后把研磨钵里的东西全部倒上去。
渣滓留在滤网里,那些像油一样的液体渐渐渗透下去,朱利尔斯拿掉滤网,滴了两滴浅红色的用于减少排斥反应的融血剂进去,两种异色液体一经触碰立刻开始相容。
隔着玻璃杯壁,一切反应都清晰可见。
真美啊。
看到这一幕,朱利尔斯心中赞叹,转瞬间又把海泽尔忘得一干二净了。
医学和巫术是难解难分的夫妇,炼金术是它们之间的证婚牧师。
而他全部都爱。
朱利尔斯在这条件齐全的密室里忘我地工作着,直到温斯顿忽然撞开房门。
“我当导游的朋友托人告诉我有五个近卫过来抓我们了,他正在带他们绕路,但最多也只能拖七八分钟。”
这位落魄贵族急促而不慌乱地开口,在面对已知的威胁时,他变得十分沉稳。“很不幸,看来我的金匠朋友背叛了我——你会开枪吗?”
朱利尔斯摘掉手套,转身望向他。
“这么快?你们的盗金计划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我也不清楚,我的手到现在还没摸过计划之中的金子。但他们指名道姓要找那金匠的朋友,那就只能是为了这件事了。他们有五个人,我还能拉来两个帮手,只要做好准备,胜算并不小。除了他们身边的导游,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干掉他们,我们的生意还能继续下去。”
说着,温斯顿将一把燧发手枪丢过来,朱利尔斯接住抢,随后轻轻地将它放在一边的桌上。
这显然不是同意参战的态度。
“我大概知道他们是来找什么了,这件事我不建议你用武力解决,战斗胜利的结果可能会比输了更糟糕。”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即使朱利尔斯是格罗涅长老的儿子,温斯顿也不完全信任这个男巫。他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他人手中。
“既然你的计划还没有开始,那他们只能是为了我的计划而来。”朱利尔斯说着,将刚才提取出来的东西装进一根短试管塞进口袋。
温斯顿皱眉,攥着枪的手指微微用力:“你也认识那个金匠?”
“并不,但近卫会因为我还有你的那位老朋友犯的案查到金匠街去。”
老朋友?
温斯顿的心情更加糟糕。
“克雷顿·贝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弄走了大概价值十二万镑的银子。”朱利尔斯轻描淡写道:“如果不是他把现场弄得血流成河,让我们的本地同伙害怕到要连夜离开,你在巢穴里大概就能听到这桩丰功伟绩了。”
温斯顿的脸皮抽搐起来。
作为贵族,他对本地的超凡势力自然也做过调查,粗略了解了这些本地人的纠葛关系。
昨晚孔里奥奈袭击了友爱会的多处产业,高额损失能让不少大人物也哭昏过去。
而在这时,他们理所当然想到了之前为了响应对暗裔战争而购买的白银,那些白银都寄托在巴斯贝家族那里。只要收回这些银子应急,局势就还有回转的希望。
然后巴斯贝告诉他们,这笔银子昨晚也被抢了。
友爱会的会员们不疯才怪。
难怪近卫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要真是拼死战斗,只怕友爱会的人会更坚信银子就是从这条渠道流失出去的。
正如朱利尔斯所言,他们不但不该战斗,更应该示弱。
现在没人关心那些小打小闹的犯罪了,友爱会的人只想要回自己的银子。
温斯顿和朱利尔斯走到表层的基地里去,他疲惫地看着那些近卫敲门进来,看着伪装了容貌的朱利尔斯上去和他们攀谈,看着他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因治疗手段过激而被医师工会开除的医师,然后给近卫们免费诊断了身体情况,看着他巧言善辩,将那些设备包装成灌肠仪器,最后看着近卫向自己挥手告别.........
“我很高兴尊重医生还属于大众共识。”朱利尔斯微笑着看向近卫离去后仍敞开的门。
免费医疗是说动近卫的不可或缺的条件。
“谢谢你。”温斯顿真心诚意道。如果不是这麻烦就是朱利尔斯带来的,他大概会更真心诚意一点。
朱利尔斯转回头:“如果你心底为这件事过意不去,那不妨帮我一个忙。我想要用复活岛成员的身份和奥兰斯特家族联系,这会让我的事好办不少。”
温斯顿竟不知道盗墓贼的身份也成了有利条件,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