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审核完毕,又放出来了,‘劳模’小万祝大家五一快乐)
李且来虽是皱眉,却并未催促那慢工出细活的铁匠。
又是一炷香工夫过去,眼看那铁匠取出皮革沾些鹿角灰就要给重剑剑身研磨抛光。
李且来终于忍耐不住,瓮声瓮气道:“差不多得了,这是兵器,又不是姑娘家的梳妆镜……”
铁匠闻言一哆嗦,匆忙想用软布擦拭一下重剑,结果此物二百多斤的重,他一只手自然翻转不动。
李且来上前一步,一手直接提起重剑,肩肘手腕剑身成一直线。
轻轻一抖擞,将所有灰迹统统震落。
何肆见了,又是忍不住偷师,这分明就是一招枪法,托枪抖杆。
似乎还配合有特殊的站桩。
吴殳的《手臂录》中有言,“持枪欲稳,须练悬托之功,若泰山压顶而臂不颤。”
要是放在李且来全盛时期,何肆不会如此好奇,但他现在是没有气机傍身的状态,为何还能有这信手拈来的高绝本事?何肆大为惊奇。
李且来掂量一下重剑的分量,稍稍挥舞,运斤成风,举重若轻,点头道:“还不错。”
便问那铁匠多少钱?
被这位斩铁楼主人夸赞一句,那铁匠的脸上挤出一个自豪又心虚的笑容,又是摇头如拨浪鼓。
“您折煞小人了,不用钱的。”
至少在外界的认知中,整个斩铁楼都是李且来的置业,哪有让他给钱的道理?
他肯光顾,就是天大的眷睐了。
李且来依旧只是点头,将重剑担在肩头,转身就走。
何肆则像个跟班,紧随其后。
两人路上稍显沉闷。
何肆忽然说道:“这重剑铸造的还算不错,可我认识一位能工巧匠,他的手艺我见识过,更加超凡。”
李且来却不屑道:“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少见识?”
何肆直接说道:“这位名匠,是江南贺县的吴指北老爷子。”
李且来闻言一愣,“你确定你说的是个人名?”
何肆看他错愕的表情,反问道:“不是人名是什么?”
李且来又确认道:“是吴指北?不是刁指北?”
何肆重复道:“就是吴指北啊。”
李且来问,“你没去过客家吧?”
何肆摇头。
李且来勾唇一笑,“那没事,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他岁数比我还大吧?”
何肆点头。
李且来道:“他应该是你那师伯吴恏的远房宗亲,延陵吴氏的某位老祖宗。”
何肆闻言,大为惊诧,没曾想两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李且来又道:“吴恏刀法年轻时就不错,后来带艺入门,拜师徐连海,你身上有赵权的拳法路子。在我看来,他比当时的赵权稍有本事些,强在谨言,更有后劲。”
何肆心想,老赵和大师伯各有一番破而后立,若是两人放在一起较量,孰胜孰败,不好说。
应该都不轻松吧。
却听李且来又道:“延陵吴氏千年前,因耻再受乱朝爵命而入闽,奕代蕃昌,又有一脉,在数百年前南渡入折江一带,我记不太清。”
何肆问道:“您老忽然和我讲古典做什么?”
李且来解释道:“因为有个记载中姓吴的太仓人,入赘昆山,有儿有女,却是未曾留名,他本身,照理说什么名门望族,其实不然,就是吴家旁支血脉。”
太仓人,入赘?
单凭这两点,何肆就知道李且来说的是沧尘子吴殳了,登时目瞪口呆。
“您的意思是说,那吴指北老爷子,还有我大师伯名义上都是那沧尘子吴殳的后人?”
李且来点头。
何肆大为震惊,“我大师伯知道吗?”
李且来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何肆又瞬间平复心情下来,沧尘子“飞升”都八百年了,就算是现世的后人,和他至少也间隔十几二十世了,还有个毛的渊源?
想当初,大师伯吴恏当初也不是一口一个姘头称呼那吴殳身边的女子吗?
只是按李且来的说法,吴老爷子和师伯吴恏的血缘关系显然要更近些。
这么说来,吴老爷子当初就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他肯定认识人屠一脉的佩刀大辟。
包括曹佘师伯请他出手打造一把“舌端”,是不是也有香火情在里面?
所以他和自己定下的三年之约,是否有些深意在里头?
何肆忽然异想天开,直接问道:“李老,你真的只能再活三年了?”
李且来不介意他的童言无忌,想了想道:“可不好说,或许练了你这落魄法的缘故,命在旦夕也不一定。”
何肆试探问道:“吴老爷子和我有三年之约,您说巧不巧?”
李且来翻了个白眼。
“你想太多了,都有些神神叨叨了,不过不怪你,你这小子,生性胆小多疑,偏偏磨难又多,如今只觉得天意难违,造化弄人,处处都是机缘巧合,这是心病。”
何肆无奈一笑,“是这样的说,我都有些不自信了,最近常常在想,要是自己没有这么多贵人相助,还算个什么?”
李且来却是给他当头棒喝,“你还自怨自艾上了?贵人?哪门子贵人?要是没有这么多背后操手,你起码活得像个人吧?”
何肆点了点头。
李且来忽然问道:“还记得史烬吗?”
何肆愣了愣,旋即轻声道:“怎么会忘呢?”
李且来道:“他跟我练剑这么久,你觉得他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何肆想了想,说道:“应该知道的吧。”
毕竟这天下第一的样貌奇绝,少有肖似者。
李且来笑道:“他就是个一根筋,四月初六那日,他但凡能念我一句,都不至于会气尽而亡。”
何肆没有说话。
李且来又道:“他能说死就死,总比你潇洒吧?”
何肆还是点头,想到自己可不止一次祈求李且来出手相救了。
虽然结局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李且来真出手了。
李且来诛心道:“你该死的时候不死,现在侥幸活下来了,该活的时候又像个行尸走肉,你这样的人,我最瞧不上,折磨自己很好玩吗?”
何肆没有说话。
李且来却不愿意放过他,火上浇油道:“单说你现在还算看得过去的刀法,也是抄《斫伐剩技》的路子,以晦磨刀,什么狗屁道理?你以为是在吟诗作赋呐?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来个先扬后抑?非要知耻而后勇?就不能先勇在前吗?早有觉悟,早有所得,也不见得会失去这许多。”
何肆只是轻声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难道是个半截入土的天下第一,这时候想要提携后辈了,就能说出什么天下第一的道理吗?”
李且来闻言,嗤笑更甚,“难道我生来就是天下第一吗?”
何肆却道:“少说些过尽千帆的话了,此时此刻,你若不是天下第一,也不见得能教诲我些什么?”
李且来更是横眉冷笑,“我能教你什么?我不过是在骂你罢了。”
何肆沉默,压低声音道:“那我真该说一句,好骂!”
然后声音又渐渐正常起来,“你骂我,我不生气,不是因为你骂得对……我还要教你密宗的双身法,为雀阴魄化血时兜底。”
李且来看着何肆这样子,缓缓摇头。
这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