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好似一块被墨汁浸透的绸缎,泛着幽沉的光。
铅灰色云絮层层堆叠,如同上古神只打翻砚台后,那不受控的浓墨在穹顶疯狂蔓延。
墨色在天空肆意晕染,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深沉压抑的氛围之中 。
一扇朱漆斑驳的木门静默矗立,龟裂的纹路里积淀着岁月风霜,时光以指尖为刻刀,在木纹间雕琢出蜿蜒的年轮。
天际垂落的银针化作无形雕琢师,将昔日明艳的丹砂层层剥离,暗赭色斑痕在木质表面游走,宛如干涸的血脉在暮色中苏醒。
万千雨丝不紧不慢地叩击着经年的青岩,雨脚如琴师疾颤的冰弦,在古拙石面上敲击出金石相击的清越,每一声震颤都似青铜编钟的余韵,在观者胸腔激起绵长的回响。
飞溅的水珠在空际迸裂,恍若水晶碎片重组为千柄寒光凛冽的匕首,裹挟着远古战场的肃杀之气刺破苍穹,转瞬又消散于无形。
唯余湿润的青石气息里,飘荡着铁马冰河的残响。
苍穹倾覆的雨幕化作万千淬毒的玄冰锁链,将天地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连风声都被绞杀在雨帘深处。
飞檐垂落的雨瀑不再是寻常水幕,倒似九幽冥府溢出的黄泉铁索,在虚空撕扯出狰狞的裂痕。
瓦当上蟠踞的螭龙纹在雨帘中苏醒,每一次震颤都似太古神只擂响的青铜巨磬,声波震碎时空的屏障,直抵灵魂最幽微的褶皱。
雨珠沿着瓦当簌簌滑落,于青石板上凿刻出细密交错的凹痕。
那深浅不一的痕迹,似岁月悄然留下的刻度,正将光阴的隐秘符号,一寸寸、一道道,深深烙进大地坚实的肌理之中,见证着时光的流转。
整座院落被青灰色的雨雾层层包裹,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木门之上,那铜环静静伫立,表面泛着幽幽绿光,冷意森森。
它似一位沉默的守护者,封存着来自千年前的神秘讯息,在雨雾中散发着幽远而莫测的气息。
雨丝在门楣处交织成帘,将现实与往昔模糊成朦胧的水墨。
唯有瓦当滴答的雨声,仍在不知疲倦地叩击着岁月的门环。
幽蓝电弧在厨房游走,将臧战佝偻的脊梁切割成支离光影,结霜的水泥地面上蜿蜒着蜥蜴状的暗斑。
他似陈年失修的钟摆,僵直地钉在案板前。
曾经浸润着月华般清润色泽的猪肉,此刻在诡异光线映照下,泛起一层腐败的釉光,宛如被抽走了灵魂,徒留一副空洞躯壳。
蓦地,他浑浊的瞳孔深处窜起两簇磷火。
那是被恶咒浸透的碧焰,正蚕食着最后一丝眼白,将虹膜灼烧成翡翠色的漩涡。
癫狂与执念在他眼底化作双生毒蟒,猩红的信子几乎要舔舐到理智崩塌的裂痕。
喉结在枯树皮般的脖颈间剧烈滚动,干涸的唇缝迸出非人的啸叫。
那声音像生锈的锯子撕扯着神经,又似亡灵在油锅里煎熬的哀嚎,震得墙皮簌簌剥落。
案板上的剁骨刀突然嗡鸣起来,刀刃残留着暗褐色的斑痕。
“我不会白白丢掉你们,你们……你们可是我精挑细选的猪肉啊!”
每个字都像带血的铁蒺藜,从他紧绷的齿缝间迸射而出,在凝固的时空里炸开回响。
这堆猪肉块在他扭曲的视线中幻化成圣物,是深渊里最后的光,是堕落者虔诚供奉的邪神祭坛。
话音重重坠地的刹那,臧战的躯壳好似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大电流狠狠击穿。
那电流如汹涌的潮水般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皮肤下的肌肉纤维疯狂地跳动、扭曲,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而绝望的挣扎。
皮肉之下,肌理如暴走的蛇群疯狂扭结,将每一寸神经都绞成痉挛的麻绳。
双目赤红似浸过岩浆,泪珠裹着血丝滚落,在沟壑纵横的面庞上蜿蜒出暗红溪流。
当这混合着血与盐的液体坠至下巴,竟凝成剔透血珠,在尘埃里炸开细碎的腥红莲瓣。
那双颤抖的手却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指节因过度施压泛出死人般的青白,指骨摩擦发出濒死的齿轮咬合声,恍若地狱邪灵正透过他的瞳孔攫取肢体,在自戕的祭坛上挖掘着解脱的圣物。
那些糜烂的血肉早已不是食物,在他扭曲的认知里化作连接阴阳的绳梯,唯有将其撕扯吞噬殆尽,才能拽回即将坠入无间炼狱的魂灵。
一块方方正正的猪肉块才卡在喉间,他痉挛的手掌便似那饥肠辘辘、伺机而动的捕食秃鹫,迅猛地朝着下一块腐肉抓去。
吞咽的速度快得连思维都跟不上,就好像这些肉块是随时会蒸发、眨眼间就消失的海市蜃楼,让人心也跟着揪紧。
他的双颊被生生撑成两座鼓胀的坟丘,像濒死的河豚在最后时刻用毒刺刺穿自己的肚腹,又似灵魂被绞肉机撕扯时迸出的血沫。
那双充血的瞳孔里,绝望正与饥渴跳着死亡探戈,每一口咀嚼都是对尊严的凌迟,对灵魂的活剥——他比谁都清楚,这些黏附着噩梦的肉糜,不过是地狱递来的赎罪券。
臧战的喉管正经历着一场酷刑,吞咽声如同生锈的绞肉机在啃噬铁链,又似困在泥沼中的野兽发出的垂死呜咽。
油腥顺着他的下颌蜿蜒而下,在衣襟洇出暗褐色的地图,那些污渍像极了陈年的尸斑,随着他扭曲的动作在布料上蠕动。
可他的躯体早已沦为提线木偶,机械臂般重复着掠夺、吞咽的仪式,每块猪肉块入口都伴随着颅骨深处的轰鸣——那是恶魔在啃食脑髓的声响。
空气在他的疯狂肆虐下,如被投入火海的薄纱,被灼烧得扭曲变形,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牙床与骨渣摩擦的声响,在厨房中如暗夜惊雷般炸开,回响不绝。
这声音仿佛是地狱第七层刑具咀嚼罪孽的悲歌,奏响着黑暗的旋律。
臧战的灵魂已然遁入异度空间,只剩这具皮囊在现实维度癫狂作呕,发梢凝着汗与泪的盐晶,面孔浸泡在混沌的黏液里,活像被从坟墓中拖出的溺水者。
他的胸腔里塞满了锈蚀的钟表齿轮,每次喘息都迸溅着带血的金属碎屑,在寂静中敲打出亡灵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