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掉,我怎么能忘掉?”
林清浅泪眼朦胧,抬头看着黄钰彗,她的心脏都在抽搐:
“你们都不懂,都不懂那种感受。”
“为什么不懂?”
黄钰彗深吸口气:
“至少,你最近和杭哥在一起的时间,有超过九成都是快乐的,你笑过很多次,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甚至比你和程默聊天的时候笑的还要多,其实,不只是杭哥,我也知道一件事,你最终不会留下,不会留在他身边,会选择离开,所以,当杭哥听你上次说,有要出国留学的想法,他才会费心思去办这件事,这是你们体面结束的时候了。”
林清浅低头哭泣。
黄钰彗向前走了一步,轻轻的拍了拍林清浅的肩膀。
“清浅,别想太多了,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林清浅没有回应,坐在地上,大脑一片混乱。
仿佛童话号的引擎轰鸣仿佛还残留在耳膜深处,额头上那滚烫的烙印和冰冷海风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虚幻的灼痛。
仿佛游乐场的笑声,还荡漾在耳边。
仿佛程默的身影,和张杭,结合在了一起。
最近的时光,如梦似幻,让她既享受又抗拒。
林清浅被黄钰彗搀扶起来,整天时间,她意识朦胧。
不知不觉,窗外已是魔都璀璨却遥远的灯火。
身体深处还残留着被那强大力量彻底掌控的余韵,一种病态的依赖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不敢去想未来,不敢去分辨那拥抱和亲吻中,究竟掺杂着几分掠夺,几分她渴望抓住的、与程默相关的幻影。
手机忽然响起。
是谁打来的电话?
林清浅看了眼,是陈墨!
她挂断了。
但陈墨又继续打。
声音惊扰到了不远处沙发上看书的黄钰彗。
她转过头,走过来,轻叹道:“接吧,不然他会一直骚扰你。”
最终,林清浅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清浅。”
陈墨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美玉姐回来了,她要见你,还有我,和黄小姐,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林清浅眼神一动。
“美玉姐?”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身影:
余美玉,她那个性格强势、常年旅居海外、和自己父亲关系不错的一个朋友。
陈墨是在一次游戏上与对方结识,曾几次在她们姐妹通话时插科打诨,言语间对这位美玉姐颇为推崇甚至带着点敬畏。
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我,我在君庭别墅区。”
林清浅给出了回答:“钰彗也在。”
听到这个位置。
陈墨心脏刺痛!
我的乖乖清浅,你最近......终究是落入了那个王八蛋的魔爪!
我草他全家的狗东西!
陈墨心中大骂。
但回应两句话,就主动结束了通话。
片刻后。
林清浅和黄钰彗,收拾好自己的衣服,黄钰彗给张杭打了电话,也知道张杭此刻在陪着儿女们,说她们要出去,直接回学校了。
张杭只回应了个‘嗯’。
大概十几分钟,两人来到了君庭别墅区的小区门口。
忽然!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庄重威严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地停在最前方,在昏黄的路灯下散发着无声的压迫感。
车头那象征着无上尊贵的欢庆女神标志熠熠生辉,而最令人窒息的是它的车牌:
魔A!
一个简单到极致,却足以在魔都这片土地上宣告绝对权势的号码!
在这辆幻影身后,如同忠诚的黑色卫队,静静地停着三台顶配的迈巴赫轿车,车窗深色,看不清内里,但那沉稳庞大的车身和冰冷的金属光泽,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滔天能量。
劳斯莱斯的后车门被一名保镖恭敬地拉开。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坐了进去。
车内的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顶级真皮包裹的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氛围灯营造出幽静而冷峻的光线。
黄钰彗和林清浅,上了后排座。
此刻的黄钰彗,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当她看到眼前的车阵,尤其是那辆魔A的幻影时,瞳孔骤然收缩,对方来历非凡!
她深深地看了林清浅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带着担忧、警示,还有一丝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担心。
突然空降来的姐姐,该不会对杭哥有带来什么困扰吧。
车队无声地启动,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平稳而迅疾地滑入魔都深夜的车流,朝着北郊的方向驶去。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而有力的运转声。
林清浅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怔怔失神。
目的地是北郊一处隐秘的私人庄园。
高大的黑色铁艺大门无声滑开,车队驶入一条幽静深邃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巨大庄园主楼前。
建筑风格融合了现代简约与古典的厚重,巨大的落地玻璃映照着室内的辉煌灯火,其气派与奢华程度,黄钰彗暗自心惊。
这绝非普通富豪的手笔,其底蕴和规格,隐隐与张杭的檀宫属于同一层次!
保镖拉开车门。
林清浅、黄钰彗、以及后面一台车下来的陈墨,三人被引领着,穿过宽阔得可以跑马的回廊,步入一个挑高近十米、装饰极尽奢华却又不失格调的巨大厅堂。
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柔和而明亮的光芒,昂贵的艺术品错落有致地陈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和咖啡的香气。
大厅中央,一张宽大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短发,利落得近乎锋利。
五官算不得惊艳,甚至有些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冷硬气质。
她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套装,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只有手腕上一块看似低调却价值连城的铂金腕表,无声地彰显着身份。
她正是余美玉。
此刻,她正微微蹙着眉,看着手中一份文件。
一名穿着笔挺制服、气质沉稳的中年女佣,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杯刚沏好的手磨咖啡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余美玉端起骨瓷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
动作停顿了一秒。她眉头皱得更紧,将杯子轻轻放回托盘,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
“奶加少了,重沏。”
“是,小姐。”
女佣没有任何辩解,立刻恭敬地端起托盘退下,动作迅速而安静。
林清浅、黄钰彗、陈墨三人,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僵立在宽大空旷的大厅中央,承受着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女佣很快重新端来一杯咖啡,余美玉再次品尝,眉头才微微舒展,算是满意了。
她这才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面前的三人。
那目光在陈墨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轻蔑。
在黄钰彗脸上掠过,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她的伪装。
最后,定格在林清浅苍白而茫然的小脸上。
“坐。”
余美玉的声音响起,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佣人无声地引导三人在余美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立刻又有三杯香气氤氲的手磨咖啡被端了上来。
林清浅和黄钰彗机械地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也无法驱散指尖的冰凉。
咖啡入口醇香浓郁,是顶级的蓝山,但此刻在她们口中,却只剩下苦涩。
余美玉放下自己的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锐利地锁定了林清浅,开门见山,语气冰冷得像淬了寒冰:
“清浅,听说你最近的事了。”
林清浅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紧了咖啡杯。
“你被一个狗人渣骗了。”
余美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那个人是张杭,在国内,他确实很厉害,白手起家,短短时间打下偌大基业,这份成绩单,甚至足以让一些底蕴雄厚的百年世家年轻子弟汗颜。”
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冰冷的匕首出鞘:
“但他太渣!用最恶劣、最下作的手段欺骗你!玩弄你的感情!那个所谓的程默......根本就没有那个人!”
轰!!!
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林清浅的脑海中炸响!
“什!什么?”
“怎么会?”
“程默?”
“没有那个人?”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最脆弱的心尖上!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
眼前的一切。
奢华的水晶灯、冰冷的真皮沙发、余美玉那张严肃的脸。
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模糊!
耳边是尖锐的耳鸣,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疯狂嗡鸣!
假的?
全都是假的?
那个在深夜分享冷门歌曲、温柔低语、让她感觉灵魂都被理解的程默?
那个让她第一次尝到心动滋味、为之心碎欲绝的程默?
那些精心设计的邂逅,那些网络上的倾心交谈,那些让她以为找到了灵魂伴侣的瞬间......
都只是一场......游戏?
余美玉冷冷的说道:
“一场由张杭导演、由陈博士团队编剧、针对你性格弱点精心设计的狩猎游戏!”
巨大的眩晕感让林清浅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的咖啡杯哐当一声脱手,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洇开一片污渍。
她死死抓住沙发的扶手,指甲几乎要抠进昂贵的皮革里,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
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地、绝望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愚弄、被当成玩物肆意践踏的屈辱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比得知程默死讯时更甚!
那时是失去挚爱的悲痛,此刻却是整个信仰的崩塌,是自我价值的彻底粉碎!
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一个被摆在显微镜下、所有反应都被精准预测、无情嘲弄的傻瓜!
“清浅!”
黄钰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却被余美玉冰冷的目光盯在原地。
余美玉看着林清浅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但很快被更深的怒火取代。
她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猛地刺向旁边脸色煞白、抖如筛糠的陈墨:
“陈墨!”
陈墨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我让你平时多看着点清浅,别让她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骗了!你是怎么做的?嗯?回答我!”
余美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压。
陈墨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女人,其背后代表的能量有多恐怖!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真的足以让他家引以为傲的生意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
“美玉姐,我,我也不想啊!但是,但是那张杭,他,他太......”
“我知道你很废!”
余美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中的轻蔑如同实质的耳光:
“尤其是和张杭比起来,他虽然像个畜生,但他的实力、手腕、心机,都远超你那点可怜的想象!”
她冷哼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对陈墨不自量力的嘲讽:
“但他能蹦跶多久?真以为靠着钻营和几分运气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他迟早要面对真正资本的围剿!”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宣判,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骤降。
陈墨像被抽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沙发里,面如死灰。
余美玉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林清浅身上,看着她失焦的瞳孔和不断滑落的泪水,语气稍微放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件事,翻篇了。”
她沉声说,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清浅心上:
“具体情况就是,张杭佯装程默,出现在你面前,并找到那个什么陈博士等心理学家团队,针对你的性格模型,进行一步步计划,引诱你入彀,甚至......”
她的目光陡然转向旁边的黄钰彗,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枪,锁定了目标,声音冰冷刺骨:
“你身边的这位黄小姐,恐怕也是他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吧?我说的对吗,黄小姐?”
轰!
黄钰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她脸色唰地一下变了,端着咖啡杯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杯中的液体剧烈晃荡,几乎要泼洒出来!
她知道!
她竟然连陈博士都知道!
她还知道自己是计划的一环?
她到底查到了多少?
像林小雅、苏婉她们那些明面上的事,以余美玉的能力,肯定也查得一清二楚!
甚至知道自己是被张杭从董明峰手里夺来的。
但是!
她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现在对张杭的感情,早已不是恐惧和屈服,而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坏家伙!
电光石火之间,无数念头在黄钰彗脑海中疯狂冲撞。
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崩溃,但骨子里的那份聪明和求生欲,或者说,对张杭的维护欲让她在极致的恐惧中强行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强行压下了喉咙口的腥甜。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茶几上,杯底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迎向余美玉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冷目光。
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不再躲闪,反而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悲壮的坦然。
“美玉姐,”黄钰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您说的,部分是对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蓄勇气:
“我曾经,确实和董明峰处过对象,他很珍惜我,我们相处很克制,也很体面,他连我的手都很少碰,说要把最美好的留在未来,我们感情不错,对未来也有过期待。”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追忆的恍惚,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但是,那一天。”
黄钰彗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被命运戏弄的屈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出现了,是的,他用了一种极其卑劣的手段,骗了我。”
她坦然地承认了欺骗,甚至强调了手段的卑劣。
“在张杭眼里,我确实曾经只是一个玩具,一个满足他征服欲的战利品。”
黄钰彗的声音微微发颤,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这点,我无法否认。”
林清浅猛地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情绪。
原来......果然,黄钰彗表现出来的种种异样,都是有原因的。
她竟然早就是,张杭的女人了!
她为什么骗我?
她是在利用我?
难道这些友谊,也全是假的?
“但是!”
黄钰彗话锋一转,目光直视余美玉,毫不退缩:
“我和清浅的认识,纯属偶然!是在一次学校的社团活动上,我们聊得很投机,我主动去认识的清浅。”
她刻意加重了主动两个字。
“对不起,清浅。”
黄钰彗转向林清浅,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歉意:
“我隐瞒了你,因为我认识张杭,了解他的每一寸,了解他的危险。”
她避开了手段这个词,用了更模糊也更危险的每一寸。
“我没有配合他什么计划!”
黄钰彗的语气斩钉截铁:
“很多时候,看着你一步步陷进去,看着他玩弄你的感情,我真的很想提醒你!话无数次到了嘴边......”
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可我根本做不到!因为我承受不住,违逆他的代价!”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理由,一个看似懦弱却无比真实的理由。
违逆了他,他就会彻底抛弃我......
我承受不了失去他的代价......
因为,我现在只爱他一个!
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在她心底翻滚,几乎要冲破喉咙喊出来!
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硬生生将它压了回去,只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疯狂而绝望的火焰。
面对余美玉冰冷审视的眼神和黄钰彗这剖心自白般的辩解,林清浅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失望吗?
当然有。
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怒和委屈在心底翻涌。
但看着黄钰彗此刻苍白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痛苦和挣扎,看着她眼中那份深沉的恐惧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决绝,林清浅心底那点善良的本能又占据了上风。
回想和黄钰彗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安慰、那些陪伴、那些一起吐槽的小心思。
那份真切感,似乎并非虚假。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响起:
“我,我相信你。”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是一道赦令,让黄钰彗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几乎要虚脱过去。
她看着林清浅,眼中瞬间涌上感激和更深的复杂。
余美玉沉默了两秒,锐利的目光在黄钰彗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
最终,她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冰冷,但少了些直接的敌意,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剖析:
“黄小姐,也确实是受害者,恕我直言。”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轻视:
“你在张杭的这个下三滥的游戏里,恐怕还达不到参与者的层次,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一个向他禀报一下清浅位置和状态的传声筒罢了。”
“禀报位置?”
黄钰彗心头那股被轻视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她可以承认自己的恐惧和懦弱,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位能量通天的余美玉,如此轻贱地定义她与张杭之间那复杂而扭曲的关系!
更不允许任何人如此看低张杭的掌控力!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余美玉,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异样的潮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反驳:
“这恐怕不需要我禀报吧?”
她豁出去了,为了维护那个恶魔,也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存在感:
“美玉姐!恕我直言!您太小看张杭了!他想要知道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以他的算计之深、布局之缜密、掌控力之强,何须用我来提醒?他的人,他的眼睛,无处不在!我反而觉得,美玉姐您刚才的话,是轻看了他!您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
这突如其来的、如此坚定不移的反驳,让余美玉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异样!
她微微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此刻却如同炸毛小兽般的女孩。
黄钰彗眼中那份对张杭近乎病态的维护,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大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林清浅压抑的抽泣声和黄钰彗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余美玉眼中的锐利稍缓,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
“很少会有人这样反驳我,黄小姐的心性,倒是挺不错的。”
这话听起来像夸奖,却更像是一种重新评估:
“对于你的遭遇。”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惋惜:
“我感到很遗憾,可惜了你原本应该拥有的更丰富、更自主的生活。”
黄钰彗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谢谢美玉姐的理解,我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很好。”
这很好二字,落在林清浅耳中,如同惊雷。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黄钰彗,不明白她为何能在经历了欺骗、玩弄之后,还能说出很好这样的话。
那笑容里的苦涩和坚定,像一把钝刀,在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割了一刀。
余美玉不再看黄钰彗,目光重新回到失魂落魄的林清浅身上,语气变得凝重:
“清浅,这几天,我让人仔细查了张杭的底细,他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所谓的太行歌舞团,不过是他的私人玩具库。”
“女明星?他睡过的名单拉出来能吓死人。”
“在江州大学城,他玩弄过的女大学生更是不计其数!”
“他那几台招摇的跑车,在那边就是移动播种机的象征!”
“在那边逛个街,撞见他所谓的前女友,概率大得很!”
她每说一句,林清浅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
张杭的花心她有所耳闻,但当这些冰冷的、具体的事例被余美玉如此直白地揭露出来,那冲击力依旧让她感到一阵阵恶心和绝望。
自己在他眼中,果然连猎物都算不上,只是众多玩物中,稍微费了点心思、多玩了一个角色扮演游戏的那个罢了!
“但是。”
余美玉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
“我知道了一些更核心的消息,他有个青梅竹马,叫乔雨琪,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像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似乎那位乔小姐,还不知道她这位竹马的真实嘴脸有多肮脏!”
“因为他办过的那几场荒唐的所谓婚礼,那个乔小姐,从没出现过!”
余美玉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力:
“清浅,如果你心有不甘,如果你想报复,我可以安排,让那位被蒙在鼓里的乔小姐,清清楚楚地看看,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张杭哥哥,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个烂货!让他也尝尝,被最重要的人彻底厌弃的滋味!”
乔雨琪!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入黄钰彗的脑海!
她瞬间想起了那个在张杭私人电话里,让他语气变得无比温柔缱绻的名字!
原来是她!
那个被藏在最深处的、真正的女主人!
难怪,难怪张杭从不让她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甚至不允许任何关于她的风声走漏!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黄钰彗的心脏!
不行!
这个消息必须立刻告诉张杭!这是足以引爆他逆鳞的炸弹!
她放在腿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林清浅则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和痛苦。
报复?
让那个无辜的乔小姐也陷入和自己一样的痛苦深渊?
这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抗拒和更深的自惭形秽。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张杭那张脸:冷酷的、嘲弄的、在夕阳下带着孤寂感的、在游艇上强势拥抱她的、与程默重叠的......无数张面孔疯狂旋转。
她想起他碾碎陈墨时的冰冷无情,想起他对自己精心设计的欺骗,想起他那深不可测的可怕力量。
恨意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
可同时,心底深处那点病态的悸动、那被强行烙印下的依赖感、那被谎言构筑的程默幻影又让她痛苦不堪。
报复他,真的能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吗?
还是会让一切变得更加扭曲、更加无法收拾?
更重要的是,将无辜的乔雨琪拖入这肮脏的泥潭。
自己和张杭,又有什么区别?
沉默。
漫长的沉默在大厅里弥漫。
只有壁炉里模拟火焰的电子音效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陈墨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巴不得余美玉立刻动手把张杭搞垮,他好出一口恶气!
他忍不住插嘴,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尖利:
“为什么不呢?当然要报复!给他干破产!让他身败名裂!让他......”
“闭嘴!”
余美玉猛地侧过头,一个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将陈墨后面的话噎死在喉咙里!
那眼神中的厌恶和轻蔑,如同看着一只聒噪的苍蝇。
陈墨吓得一个哆嗦,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脸色涨得通红,却再也不敢吭声。
余美玉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清浅身上,看着她眼中剧烈的挣扎和痛苦,看着她最终归于一片死寂般的灰败。
终于,林清浅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迷茫,反而透出一种被彻底击碎后又强行凝聚起来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她看着余美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都过去了。”
“我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决定出国留学。”
余美玉看着她眼中那份灰烬般的死寂,眉头微蹙,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远离这个伤心地,重新开始。”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不过,这件事,我会通知你爸,他有权知道自己的女儿经历了什么。”
“不要!”
林清浅的反应异常激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
“美玉姐!不要和别人说了!求你了!”
“为什么不要?”
余美玉审视着她:“害怕你爸会发狂?他发起狂来,深城都要抖三抖,如果加上我......”
她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
“足以对张杭的整个商业体系进行精准的狙击!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用了!美玉姐!真的不用了!”
林清浅拼命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她的眼神里除了痛苦,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
“别这样对我爸,也别这样......对他。”
她艰难地吐出对他两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现在只想,只想我自己掌控我的人生!”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
“美玉姐,谢谢你保护我,谢谢你为我出气,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听我的!”
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坚定:
“我只想要结束。”
“结束这一切。”
余美玉深深地凝视着林清浅。
看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此刻眼中那份被彻底摧毁后的废墟,以及废墟之上,那一点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属于她自己的倔强光芒。
良久,她眼中的凌厉终于缓缓褪去,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清浅,唉......”
余美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尊重。
她没有再看旁边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说话的陈墨,仿佛他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大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林清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如同受伤小兽最后的哀鸣,在这座冰冷而奢华的牢笼里,久久回荡。
余美玉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眸,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林清浅濒临崩溃的防线。
当林清浅说出结束这一切时,余美玉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片被谎言焚烧殆尽的荒原,以及废墟之上,一株名为逃离的幼苗正顽强地带着泪破土而出。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余美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上次你说的波士顿留学,我会安排你进一所顶尖大学,环境、师资、安全,都是最好的,远离这片乌烟瘴气的地方,彻底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呼吸。”
林清浅麻木地点了点头:
“谢谢美玉姐。”
“陈墨。”
余美玉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语气如同在吩咐一件物品:
“你送黄小姐回学校,然后,你可以滚了。”
最后一个字,冰冷得不带丝毫情绪,仿佛陈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陈墨如蒙大赦,又带着强烈的不甘和屈辱,脸色青白交加,唯唯诺诺地应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这间让他窒息的大厅。
奢华的空间里,只剩下余美玉和林清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庄园夜景,静谧而冰冷,如同余美玉此刻的内心。
“跟我来。”
余美玉起身,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她的步伐稳定、利落,每一步都踩在昂贵的地毯上,无声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清浅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在后面。
她被带到一间同样奢华却透着冷硬气息的书房。
巨大的红木书桌,整齐排列的书籍,一面墙的显示屏正无声地滚动着全球金融市场的实时数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旧纸张混合的气息,这里是余美玉在魔都的临时指挥中枢。
佣人无声地送来了温热的牛奶和一些精致的小点心。
“坐。”
余美玉指了指靠窗的沙发椅,自己则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纯净水,将其中一杯放在林清浅面前。
灯光柔和了一些,但气氛并未真正缓和。
余美玉坐在林清浅对面,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却依旧充满力量感。
她看着林清浅毫无血色的脸,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盛满对世界好奇与善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和残留的惊痛。
“清浅。”
余美玉的声音低沉下来,少了几分刚才的雷霆万钧,却多了一种深沉的痛惜和压抑的怒火:
“看着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痛心,也很愤怒。”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似乎也无法浇灭她心头的火焰:
“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第一次跟着你爸来我家做客,怯生生的,抱着我的腿不撒手,我给你糖,你才敢抬头看我,那双眼睛,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没有一点杂质。”
余美玉的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光:
“我看着你长大,从那个小团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你善良,敏感,对世界充满美好的想象,像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我一直觉得,你值得这世上最纯粹、最真挚的感情,值得一个同样干净的人,小心翼翼地呵护你一辈子。”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我没想到,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竟然让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用如此下作、如此卑劣的手段,玷污了这张白纸!把你拖进他那个肮脏、混乱、充满算计和欲望的泥潭里!”
“美玉姐......”林清浅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别说话!”
余美玉抬手打断她,眼神锐利:
“听我说完!我余美玉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垃圾,但像张杭这种,把欺骗当手段,把玩弄人心当乐趣,把女人当战利品和玩物的畜生,也实属罕见!”
“他利用你对‘程默’那份纯粹的情感,精准地戳中你的软肋,一步步把你引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感情欺骗,这是人格的践踏,是精神的凌迟!”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怒极:
“我查到的资料,触目惊心!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些所谓的明星、大学生,不过是流水线上满足他低级欲望的玩具!”
“他那个太行歌舞团,简直是现代版的皇帝选妃!还有那些所谓的婚礼,简直是对婚姻神圣性最大的亵渎!”
“他以为他是谁?可以如此无法无天,视道德和规则如无物?”
余美玉猛地将手中的水杯顿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水花溅出几滴:
“更让我恶心的是,他居然还在你面前扮演情深意重!那些所谓的快乐时光,那些笑容,都是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上的海市蜃楼!”
“清浅,你清醒一点!他对你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所谓的关怀,背后都是精密的算计!都是为了满足他那变态的征服欲和控制欲!”
“他看你的眼神,和看一件新奇有趣的玩具有什么区别?”
林清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余美玉的话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她每一处还在流血的伤口。
那些甜蜜的回忆,那些让她沉溺的瞬间,此刻在余美玉冰冷的剖析下,都变成了精心设计的表演,让她感到无地自容的羞耻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恨不得......”余美玉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凛冽的杀意:
“现在就动用所有关系,把他那张虚伪的脸皮彻底撕下来!”
“让他名下那些看似光鲜的产业,一夜之间变成一堆废纸!”
“让他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被所有人唾弃的滋味!”
“让他知道,玩弄感情、践踏真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且是他付不起的代价!”
“不要!美玉姐!”林清浅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哀求,她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余美玉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手冰冷而有力:“求你了!不要!”
余美玉的目光落在林清浅抓住自己的手上,那手冰凉、颤抖,充满了无助。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清浅: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清浅,你被他洗脑了吗?还是说,你已经被他......”
“不!不是的!”
林清浅飞快地摇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她的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
“我不是护着他!我恨他!我恨死他了!他毁了我对爱情所有的幻想,毁了我心中最干净的东西!他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情绪:
“但是美玉姐,报复他,又能怎么样呢?让他破产?让他身败名裂?然后呢?看着那个无辜的乔雨琪也和我一样痛苦?看着她眼中完美的世界崩塌?看着她恨他,或者像我一样又恨又忘不掉?”
林清浅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清醒:
“那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把自己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罢了,他欺骗了我,伤害了我,这已经是事实,再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甚至是用他可能真正在乎的人去伤害他,这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脏、更扭曲!”
她看着余美玉,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美玉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想替我出气,你想保护我,可是......可是让我自己来结束这一切,好不好?用我自己的方式,离开,留学,彻底的离开,再也不见,把这一切都埋葬在时间里,我不想再纠缠了,不想再恨得那么累了,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尤其是你和我爸妈。”
林清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我只想安静地离开,就当......就当是一场噩梦,梦醒了,我......重新开始。”
余美玉久久地凝视着林清浅。
眼前的女孩,不再是那个单纯无知的小妹妹。
巨大的创伤迫使她以一种近乎残忍的速度成长,她看清了黑暗,也选择了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宽容来保护自己最后的底线,不去变成自己憎恨的那种人。
这份在废墟中挣扎出来的、带着血泪的倔强和清醒,让余美玉心中翻腾的怒火和杀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滋啦的声响,渐渐冷却、沉淀。
她反手,轻轻地、带着一种难得的温度,握住了林清浅冰凉颤抖的手。
“傻丫头......”
余美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深深的叹息:
“你这份心性......不知道该说是善良,还是傻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锐利和怒火已被一种深沉的无奈和痛惜取代:
“好,我答应你,北美的手续,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办妥,波士顿那边,我会安排好一切,住处、安全、生活,都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养好精神,准备开始新的学业,新的人生。”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但是,清浅,你给我记住,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结束,把那个叫张杭的垃圾,连同那个虚假的程默,从你的记忆里格式化掉!不许再回头!不许再有任何联系!更不许再对他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否则,我会亲自出手,用最彻底的方式,让你和他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林清浅看着余美玉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无声滑落:
“嗯,我知道,结束了,都结束了。”
这一夜,对林清浅而言,漫长如一个世纪。
她蜷缩在余美玉安排的客房柔软的大床上,却感觉如同躺在冰冷的针毡上。
余美玉没有离开,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她,如同守护着易碎的琉璃。
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天。
更多的时候,是余美玉在说,回忆着林清浅小时候的趣事,回忆着她父亲林正雄的趣事,回忆着她们两家过往的交集。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试图用这些温暖的记忆碎片,一点点填补林清浅心中那个巨大的、被谎言撕裂的黑洞。
然而,话题总会不经意间滑向那个禁忌的名字。
“那个混蛋......”
余美玉的声音总会瞬间变冷,带着切齿的恨意:
“他根本配不上你一丝一毫的念想!”
“他那种人,骨子里就是卑劣的掠夺者!”
“他看中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地得到,玩腻了,就弃如敝履!”
“清浅,你只是他漫长狩猎名单上,一个稍微费了点心思的猎物而已!”
“别把他想的太特别!”
每当这时,林清浅就会沉默,将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身体微微颤抖。
她无法反驳余美玉的话,那些冰冷的资料和精准的剖析,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可是,身体深处那些残留的感觉。
被拥入宽阔怀抱时的心悸,耳畔低沉的笑语,肌肤相贴时滚烫的温度,甚至是最后那两天,她懵懂初开、带着羞涩和探索的主动回应。
却像顽固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在恨意滔天的同时,又感到一种蚀骨的、病态的眷恋和空虚。
这种矛盾,让她痛苦得几乎窒息。
与此同时,那辆送黄钰彗回学校的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的魔都街头。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黄钰彗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脸色苍白,指尖依旧残留着刚才在余美玉强大气场下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刚才庄园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余美玉最后那句关于乔雨琪的威胁,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神经。
她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
那是张杭绝对的禁区!
是触碰即死的逆鳞!
车子刚在宿舍区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停稳,黄钰彗甚至等不及司机为她开门,就自己推开车门,踉跄着跳下车,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宿舍楼。
她甚至没回自己宿舍,而是直接冲进楼道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反锁上隔间的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
她颤抖着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迅速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
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黄钰彗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喂?”
电话终于接通了,传来张杭低沉而略带慵懒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小孩子模糊的嬉闹声,显然他还在檀宫陪着孩子们。
“杭哥!”
黄钰彗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惶和急切,她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出事了!我刚刚和林清浅、陈墨一起,被一个叫余美玉的女人带走了!在北郊一个巨大的私人庄园!那个女人能量太可怕了!她的车牌是魔A!她查到了所有事!程默是假的,陈博士的团队,甚至她连我和董明峰的事都一清二楚!她当面就戳穿我了!”
电话那端,张杭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背景的嬉闹声也消失了,显然他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黄钰彗不等他回应,继续急促地说: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杭哥!最可怕的是她提到了乔小姐!她知道了乔雨琪小姐!她说如果林清浅想报复,她就安排让乔小姐清清楚楚地看看你的......你的真实情况!她说要让乔小姐彻底厌弃你!杭哥!那个女人太危险了!她还说什么真正资本的围剿,说你蹦跶不了多久。”
黄钰彗一口气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紧紧握着手机,等待着电话那端的反应。
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如同实质的冰,让黄钰彗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惧几乎将她淹没。
然后,一声低沉、冰冷、带着无尽嘲讽和戾气的笑声,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呵,呵呵。”
笑声不大,却让黄钰彗隔着电话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用雨琪来威胁我?”
“真正资本的围剿?”
张杭的声音响起,慵懒全无,只剩下一种淬了冰的、睥睨一切的狂妄和森然:
“傻逼东西!她算老几?也配在我面前谈资本?”
他的语气充满了极致的轻蔑:
“魔A?有点意思,看来林清浅这小妮子,背景比我想象的还深点啊,至于余美玉?没听过,不过......”
张杭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带着一丝玩味:
“她牛逼?好啊!让她来试试!我倒要看看,她口中的真正资本,能拿我张杭怎么样!”
那语气中的自信和狂傲,如同磐石,瞬间压下了黄钰彗心中翻腾的恐惧。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游轮上、在无数场合里,谈笑间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男人。
“杭哥,我怕她对乔小姐......”黄钰彗依旧担忧。
“她敢!”
张杭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杀意:
“敢动雨琪一根头发丝,我让她全家陪葬!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她!我说到做到!”
那凛冽的杀机,即使隔着电话,也让黄钰彗浑身一颤,噤若寒蝉。
她知道,这绝不是虚张声势。
乔雨琪,就是张杭绝对不可触碰的逆鳞!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张杭似乎收敛了那骇人的戾气,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兴趣?
“行了,我知道了,钰彗,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赞许:
“你现在在哪?学校?等着,我让人去接你,来云霄宫,详细说说那个余美玉。”
“杭哥,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少废话。”张杭直接打断:“等着。”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黄钰彗靠在隔间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张杭的反应,既在她意料之中,那狂妄的自信和对乔雨琪的绝对保护,又在她意料之外,因为他似乎对林清浅背景流露出的那丝兴趣。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黄钰彗的手机响起,是张杭,告知她车已到楼下。
张杭开过来的是那台布加迪威龙,嚣张地停在宿舍区外僻静的路边,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与周围寂静的环境格格不入。
黄钰彗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张杭单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芒下显得棱角分明,眼神深邃难测。
“杭哥。”黄钰彗低低唤了一声。
“嗯。”
张杭没有看她,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强大的推背感将黄钰彗牢牢按在座椅上。
车子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疾驰,窗外的霓虹拉成模糊的光带。
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驶入云霄宫别墅区,停在那栋灯火通明的主楼前。
走进熟悉的客厅,张杭示意黄钰彗坐下,自己则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说吧,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把那个余美玉,还有今晚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张杭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鹰。
黄钰彗捧着冰凉的酒杯,深吸一口气,开始详细复述。
从劳斯莱斯车队带来的震撼,到庄园的奢华与压迫感,再到余美玉那冰冷精准、洞悉一切的分析,她如何戳穿程默的骗局,如何评价张杭“人渣”、“畜生”、“移动播种机”,如何审视自己“棋子”、“传声筒”,以及自己情急之下维护张杭的反驳。
最后,是余美玉对乔雨琪那赤裸裸的威胁,以及林清浅最终选择离开的决定。
她尽可能客观地描述,但说到余美玉对张杭的评价时,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出乎意料,张杭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听到移动播种机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无所谓的痞气。
听到黄钰彗反驳余美玉小看他时,他倒是挑了挑眉,看向黄钰彗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和一丝赞赏?
当听到余美玉威胁要动乔雨琪时,张杭端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寒刺骨的杀机。
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张杭放下空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姿态放松,眼神却幽深如潭:
“波士顿?也好。”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个刚刚决定逃离的女孩。
“杭哥。”
黄钰彗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酸涩:
“你这次,怕是真的要失去林清浅了,余美玉那个女人,手段太厉害了,林清浅又那么决绝,想要再让她回头,怕是难如登天了吧?”
张杭闻言,缓缓转过头,看向黄钰彗。
“难如登天?”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句,随即,那笑容变得更深,更野性,也更意味深长。
“钰彗啊。”
他慢悠悠地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黄钰彗看不懂的复杂光芒:
“你还是不懂,曾经拥有过就很好?不,并不是。”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黄钰彗,身影挺拔而充满力量感,仿佛能撑起整个黑夜。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俗,但理不糙,尤其是对林清浅这种性子。”
张杭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她太纯粹,太重情,恨有多深,恰恰证明她投入的曾经有多真,你以为她选择离开,就真的能把我从她心里彻底抹掉?”
他微微侧过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嘴角那抹笑意却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邪气:
“不可能,不管她逃到天涯海角,不管她怎么选,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张杭,在她林清浅的心里,必然已经刻下了一个位置,一个她这辈子都忘不掉、抹不去的位置,这就够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就叫,一席之地。”
“甚至,钰彗你信不信,到现在,林清浅的心里,依旧有我!”
......
同一片深沉的夜色下,北郊庄园那间弥漫着咖啡冷香的客房里。
林清浅蜷缩在柔软却冰冷的大床上,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身体的疲惫早已达到极限,意识却如同被投入滚油,在恨意与眷恋的漩涡中反复煎熬,清醒得可怕。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刚刚暗下去不久。
父亲林正雄关切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宝贝姑娘,美玉回魔都了?最近心情好点没?爸爸忙完这阵子就去看你......”
她强撑着用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轻松的语调回应:
“爸,我很好,真的,美玉姐回来了,我们刚聊完天呢,嗯,在考虑出国的事......对,换个环境放心啦,你女儿很坚强的......”
电话挂断的瞬间,强装的平静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碎裂。
巨大的空虚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爸爸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经历了怎样一场精心策划、肮脏不堪的欺骗和玩弄!
不知道她早已不再纯洁,身心都已被那个叫张杭的恶魔烙下了屈辱而灼烫的印记!
“张杭,程默。”
这两个名字在她舌尖滚过,如同毒药,又如同带着钩子的蜜糖。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在深夜与她分享冷门歌曲、用文字温柔抚慰她敏感心灵的人,那个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灵魂共鸣、心跳失序的人,那个让她以为终于寻找到残缺灵魂另一半的程默。
自始至终,都只是张杭披着的一层华丽而虚伪的画皮!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内心对理解和共鸣的渴望,像最高明的猎手,针对她的性格弱点,量身定制了一场浪漫的陷阱。
那些精心设计的偶遇,那些网络上的灵魂对话,那些让她沉溺其中、以为找到真爱的瞬间。
都只是他导演的一场戏!
一场将她当作无知猎物、肆意玩弄取乐的狩猎游戏!
“骗子!人渣!畜生!”
林清浅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心中无声地嘶吼着,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她恨他的处心积虑,恨他的卑鄙无耻,恨他将她最珍视的感情当作消遣的玩具!
更恨他毁了她心中最后一片关于爱情的净土!
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被愚弄的小丑!
然而,就在这滔天的恨意翻腾之时,一些画面却不受控制地、蛮横地闯入她的脑海。
是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夕阳的金辉洒满整个轿厢。
他指着远处,侧脸线条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里带着一丝她当时看不懂的、近乎孩子气的兴奋和分享欲:
“看那边,像不像童话里的城堡?”
那一刻,他的笑容是真切的,眼底的光亮也是真实的。
她记得自己当时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点头,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那份纯粹的快乐,此刻回想起来,竟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演技吗?
如果是,那也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
在童话号的甲板上,冰冷的海风呼啸。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用身体为她挡住刺骨的寒意。
他的怀抱宽阔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灼热。
当他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烙印下来时,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刻,他眼底翻涌的,除了掠夺的欲望,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暗流汹涌的海,将她卷入其中,无法呼吸。
那种被完全掌控、仿佛灵魂都被标记的战栗感,此刻竟让她身体深处泛起一阵隐秘的、可耻的悸动。
在云霄宫的深夜。
那些抵死缠绵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
起初是屈辱的承受,到后来尤其是最后两天,她竟然开始笨拙地回应!
那种陌生的、身体深处被点燃的灼热感,那种在迷乱中感受到的、他给予的、近乎摧毁又重铸的极致体验。
让她在羞耻和恐惧中,懵懂地触碰到了欲望的轮廓。
她甚至记得自己情动时,无意识地攀附着他宽阔的肩膀,发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话语。
人体生物学的真谛,这个带着调侃意味的词,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浑身发抖!
“不!不要想!那是假的!都是假的!”
林清浅痛苦地将脸埋进枕头,用力捶打着床垫。
可是身体的记忆是如此顽固,那些被他点燃的火焰,似乎还在灰烬下隐隐燃烧。
她又想起了他偶尔流露的眼神。
那种复杂难辨的眼神。
在她提到程默时,在她流露出对程默的思念时。
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是什么?
是嘲讽?
是得意?
还是一丝她当时无法理解的挣扎和愧疚?
“你以为你真的了解程默吗?”
他低沉的话语,如同魔咒,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原来那不是疑问,是提醒!
是警告!
是他在谎言边缘的动摇?
是他想要坦白的前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翻腾的恨海!
如果......
如果当时,在那个瞬间,他选择了坦白呢?
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骗局。
自己会怎么样?
崩溃?
歇斯底里?
还是,在巨大的震惊和痛苦之后,会因为他最后的诚实而产生一丝可悲的动摇?
林清浅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假设本身,就让她感到一阵更深的绝望和自我厌恶。
她竟然还在为那个毁掉她一切的恶魔寻找借口!
还在幻想他可能有过一丝丝的不忍和挣扎!
“林清浅!你清醒一点!”
她在心里狠狠地唾骂自己: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心的掠夺者!他所有的温柔都是表演!”
“所有的眼神都是伪装!他看你的每一次,都在计算着如何更彻底地占有和征服!他对你的所谓好,不过是给猎物投喂的诱饵,让你在甜蜜的陷阱里沉沦得更深,最后宰割时,才能获得更大的快感!”
去北美!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余美玉冰冷而决绝的话语,如同最后的救赎绳索,牢牢抓住了她即将被混乱情绪吞噬的理智。
对,离开。
这是唯一的出路。
只有彻底的物理隔绝,时间的流逝,才能冲刷掉这深入骨髓的耻辱和这该死的、病态的眷恋!
她翻了个身,面向窗外。
庄园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大半,只有远处道路上的路灯,如同一条微弱的光带,延伸向未知的远方,仿佛象征着她即将踏上的、充满迷雾的逃亡之路。
身体深处,那被强行烙印下的、属于他的余韵,似乎又在隐隐作祟。
一种强烈的、空虚的渴望,如同毒瘾发作般,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
如果......如果此刻还在云霄宫......
这个时间......按照过去的规律,他或许刚刚结束工作,带着一身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来到她的房间。
然后便是那狂风暴雨般的索取,直到她精疲力竭,意识模糊地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不!”
林清浅猛地用被子蒙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呜咽。
恨他,像呼吸一样自然!
想他,却像心跳一样无法停止!
这爱恨交织的毒,早已随着他每一次的触碰、每一次的深入,融入了她的骨血。
波士顿的寒风,真的能吹散这魔都深夜里,蚀骨的灼痛和这深入骨髓的、带着血腥味的复杂心动吗?
窗外,魔都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冰冷而遥远,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和那注定无法平静的未来。
余美玉安排的路就在前方,是逃离的通道,也是未知的深渊。
而那个名为张杭的恶魔,他笃定的一席之地,已然如同最顽固的荆棘,深深扎根在她灵魂的废墟之上,带着血,带着痛,也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让她恐惧又无法挣脱的吸引力。
长夜漫漫,恨海情天,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