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被雷电劈中的人,极少一部分会直接死亡,大多数都会活下来。
而根据男人所说的,乘客们都“消失”了,就说明这些人的身体都不复存在了。
裴念飞速地思考着,倒是有两种可能,可以解释这种现象。
其一,这些人被雷电劈中后,出现了炭化的现象,他们的身体会变成像是黑炭一样的质地,也无法维持人类的形态,看起来就像是乘客们都不见了。
其二,雷爆带来的过高温度使得这些人直接被汽化,大部分组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些衣物和骨头的残渣。
正当他准备回答时,他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天花板——上面像是悬挂着一些赤红色的装饰物,引得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等到他走到那些东西的下面后,他才意识到,那些就是列车上的乘客。
列车上的时间是凝固的,而他们的面容却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虽是如此,可还能看到那一瞬间绝望的恐惧,裴念甚至能听到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以我所在的座位为分界线,后面的乘客全都……嗯,你们也看到了。”男人喉咙干涩,“前面的乘客,包括我的邻座全部死亡。”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楚遥用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如果我知道的话,或许我不会在这里。”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又想到自己身上没有打火机,悻悻地合上了烟盒。
而楚遥的眸光一动,从口袋里掏出来了那支打火机,递给了他。
她不喜欢烟味,只不过是将打火机物归原主。
男人有些讶然,但还是利落地点烟,久违的气味回荡,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幸会,我姓关,是个医生。”关医生自我介绍道,“那天,车上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就像是有预兆一样。如果我要是早知道的话……”
似乎没什么用,毕竟,列车没有到达下一个站点,不可能中途停车。
而就算他大喊大叫闹着要下车,也只会被当做疯子吧?
看来,这一切的确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一点点带有刺激的苦涩,忽然又让他想起来什么。
发生事故的那一日,外面电闪雷鸣,他戴着耳塞,很快就在座位上睡着了。
中途,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吵闹的声音,却像是陷入了梦魇一样,怎么都醒不过来。
叫醒他的,还是疼痛。
六号和七号车厢的连接处断开了,两节车厢形成了一个V字,他恰好在V字的偏上端。
运气不错,他只是受了些擦伤,虽说看起来有些恐怖,但出血量不算大,他很快就给自己包扎好了伤口。
而他前排的乘客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些人从座椅上被拽了出去,翘起来的车厢高达五六米,无异于从三楼坠落;另一些人则是被压在了沉重的铁皮下面。
他坐在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座椅上,也是像今天这样,摸了一支烟出来。
刚好,他的脚边有一支不知从谁身上掉下来的打火机,一点微弱的火光明灭,和今日相似的气味在口腔里蔓延。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啼哭。
他如梦方醒,才想起来自己的职业在此时还算有点儿用处。
关医生在废墟里寻找着那阵细微的哭声,若有似无,每当他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那声音却又不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久到他开始怀疑哭声是真实存在,还是他的幻觉呢?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显现出如鸡蛋壳般的青色,他没有放弃,但救援人员也并没有到来。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火车失联是非常危险的事,按理来说,救援人员应该在一个小时内到达。
但或许是因为疲惫,也或许是因为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让他无法深思,他继续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看到类似人的手臂或是腿脚,他便上去挖掘,可挖出来的往往只有断肢。
就这样盲目地挖了许久,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一个比他稍微年轻些的妇女,抱着一个孩子。
他们这节车厢,只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她是在几号座位来着?
应该是在自己正前方的某一排吧,要么是第三排,要么是第四排。
有了方向,关医生直接攀上了翘起的车厢,他的动作很笨拙,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一个能将自己卡住的位置。
哭声断断续续,他照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搜寻,终于,他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那一刻,他的心跳骤然加快,麻木的大脑被喜悦而感染,双手挖掘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丝毫感觉不到被铁片划破的疼痛……
“然后呢?”楚遥看着久久不能回神的关医生,他的表情像是凝固在了脸上。
他低头,又擦拭了一下本就很干净的眼镜,沉声说道:“我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哭,但他颈根部以下的位置全部都断裂了……”
之后发生的事,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了,那片记忆就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什么都没有。
他好像抱着那孩子的身体,呆呆地坐在废墟里很久,再然后,救援人员赶到,他们惊呼、尖叫,又将关医生送去了医院。
“我很清楚,我受伤严重的只有手部,但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我在医院,但就是醒不过来。”他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我听到有人偷偷摸摸地来到我的病床前。”
那声音很奇怪,像是一个孩子没有穿鞋子,挪动着湿漉漉的脚,慢慢悠悠地走进他的病床。
关医生睁不开眼,他只能听到黏腻的声响,皮肤粘在了光滑的地板上,抬起来,就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一束目光锁定了他,从高度来说,也只比他的病床高一点儿,故而不可能是成人。
那样怨毒的恨意倾泻出来,让他忍不住去想,是怪他来晚了,没能救出来那孩子吗?
“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呢?比如说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之类的?”楚遥斟酌着问道。
“不,我昏迷了七天后,醒过来一次。”关医生苦笑着说道,“我才知道,整列火车只有两个幸存者。除了我以外,另一个也是个小孩,但是他……”
他有些不忍心,却还是说道:“他双腿截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