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旧厂房区的铁皮顶在暴雨中发出沉闷的鼓点,泥泞的路面被车灯照出一片浑浊的水光。
郑阳踩着积水往货车走去时,一阵压抑的哭喊突然刺破雨幕,像根冰冷的针钻进他的耳朵。
他攥紧手里的扳手,循着声音绕到废弃仓库后门。
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
三个男人正将一个女人按在水泥地上,其中穿花衬衫的男人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女人的哭声瞬间变调,带着绝望的颤音。
“住手!”郑阳踹开门冲进去,扳手重重砸在旁边的铁桶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三个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动作顿了一下。
穿花衬衫的男人眯着眼打量他,嘴角勾起一抹狠笑:“哪儿来的野小子,想英雄救美?”
郑阳没说话,握紧扳手挡在女人身前。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三个人,却没法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女人趁机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他身后,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混乱中,穿花衬衫的男人抄起旁边的钢管砸过来,郑阳侧身躲开,扳手狠狠砸在对方胳膊上。
惨叫声里,另外两个男人也扑了上来。
郑阳死死咬住牙,凭借在工地练出的力气周旋,身上很快添了好几道伤口。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远处传来警笛声,三个男人骂了句脏话,顺着后门的小巷仓皇逃走。
雨还在下,郑阳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女人慢慢从他身后走出来,递给他一张纸巾,声音带着哭腔:“谢谢你,我叫许薇。”
郑阳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血迹,摆摆手说没事。
警察赶到后,他和许薇一起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录完笔录已是凌晨,许薇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回家,郑阳便打车送她到小区楼下。
临走时,许薇反复向他道谢,说一定会报答他。
郑阳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觉得做了该做的事。
他回到家时,妻子张晴还在等他,看到他满身伤痕,吓得当场红了眼。
郑阳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在工地不小心摔了,没敢提救人的事——他知道妻子胆子小,怕她担心。
可他没想到,这场善意的援手,会把他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三天后,派出所突然打来电话,让郑阳过去一趟。
他以为是案件有了进展,兴冲冲地赶过去,等待他的却是冰冷的手铐。
“你涉嫌强奸未遂,现在你被捕了。”警察的话像晴天霹雳,砸得郑阳晕头转向。
他挣扎着辩解,说自己是救人的,可警察却拿出了许薇的证词。
笔录上写着,那天晚上是郑阳强行把她带到仓库,意图不轨,后来来了三个“路人”想救她,郑阳才动手伤人。
更让他崩溃的是,许薇还拿出了一件沾着他血迹的衣服,说那是反抗时撕下来的。
郑阳看着笔录上的字,浑身发冷。
他想起那天晚上许薇感激的眼神,想起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只觉得荒谬又恶心。
他拼命解释,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仓库里没有监控,那三个男人早已不见踪影,唯一的证人许薇,成了指控他最有力的人。
消息很快传到了工地,老板当即把他开除。
他被取保候审后回到家,张晴红着眼眶问他是不是真的,他刚想解释,岳父母就带着人冲了进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畜生。
“我们家晴晴怎么就嫁给了你这样的人!”岳母的哭声尖利刺耳,邻居们都围在门口看热闹,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张晴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带着他四处找律师。
可没有证据,没有证人,没有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
他们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借了一大笔外债,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
就在郑阳快要绝望时,他偶然在菜市场看到了许薇。
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笑靥如花,那个男人的侧脸,赫然是那天晚上穿花衬衫的歹徒。
郑阳冲上去抓住许薇的手腕,质问她为什么要诬陷自己。
许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我诬陷你?明明是你自己不安好心。”
旁边的男人推开郑阳,搂着许薇转身就走,临走时还撂下一句:“再纠缠,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郑阳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他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许薇和那些歹徒根本是一伙的,他们或许是为了钱,或许是有别的目的,而自己,成了他们完美的猎物。
他想报警,可没有证据,警察根本不会相信他。
他想找许薇对质,可每次都被那个男人带来的人拦住,还被打了好几次。
张晴看着他一次次被打得鼻青脸肿,心灰意冷,提出了离婚。
“郑阳,我信你,可我撑不下去了。”她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我爸妈逼我,邻居们戳我脊梁骨,孩子在学校也被人欺负……我们离婚吧,放过彼此。”
郑阳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离婚协议签完的那天,张晴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为了还债,也为了找出证据,郑阳白天打零工,晚上就去许薇家附近蹲守。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认了,他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可命运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彻底击垮,他在工地上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郑阳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医药费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亲戚朋友们躲着他,生怕被他连累。
他想给张晴打个电话,可拿起手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烂在医院里时,一个陌生男人找到了他。
男人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五万块钱,让他不要再纠缠许薇。
郑阳看着银行卡,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你们这是承认了?”他把银行卡扔在地上,“我不要钱,我只要清白。”
男人脸色一沉,威胁道:“识相点,拿着钱滚远点。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转身就走。
郑阳躺在床上,心里只剩下绝望,他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们,可他不甘心。
夜里,他偷偷溜出医院,一瘸一拐地去了派出所。
他跪在地上,求警察再查一查,可警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新证据,无法立案。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亮了。
郑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只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他想起以前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可现在,家没了,工作没了,名声毁了,连腿也断了。
他走到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突然生出一股跳下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张晴打来的。
“郑阳,你在哪?孩子想你了。”
电话里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
郑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哽咽着说:“爸爸很快就回家,等爸爸洗清了冤屈,就回家陪你。”
挂了电话,他擦干眼泪,心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为了孩子,他也要撑下去。
可现实再次给了他沉重一击。
他回到医院,发现自己的床位已经被占了,护士告诉他,因为他没交医药费,医院已经把他的床位退了。
他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走出医院,外面下着小雨,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走到许薇家楼下,看到许薇和那个男人正准备上车。
他冲过去,抓住许薇的衣服,嘶吼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许薇用力推开他,脸上满是厌恶:“你别疯了!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那个男人见状,从车里拿出一根铁棍,朝着郑阳的腿狠狠砸了下去。
“啊!”郑阳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他看着许薇和那个男人上车离开,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雨幕中,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雨越下越大,郑阳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渐渐模糊。
他想起了张晴的笑容,想起了孩子稚嫩的脸庞,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生活。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听到那声哭喊,如果他没有冲进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几天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了郑阳的尸体。
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他和张晴、孩子笑得那么开心。
而许薇和那个男人,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相信时间再过长一些,就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叫郑阳的男人,因为一场善意的援手,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没有人会记得那个救人的身影,也没有人会记得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灵魂。
只有河边的风,还在低声呜咽,诉说着这个无人知晓的悲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