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长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卷起烟叶用口水糊上,点燃后猛吸了一大口。
“连长,大家伙儿接下来的任务是哪儿,还是对付这群穷鬼?”
自从接到命令以后,特尼斯基的眉头就紧锁在了一起,久久无法展开。
“是普梯洛夫兵工厂。”
“啥?”
司务长瞪大了眼镜:“叛军攻占了兵工厂?”
“嗯。”
特尼斯基的神情很凝重,普梯洛夫兵工厂位于圣彼得堡的纳尔瓦区,拥有超过四万名免役工人!
除了浮空飞艇以外,从最基础的步枪,弹药,到各种口径的火炮,步兵装甲乃至陆地巡洋舰都能生产。
司务长强撑起一副笑脸:“大半夜的,总不至于所有工人都被裹挟从贼吧?”
四万名免役工人,可都是青壮男子。
要不是因为他们从事的工种极为劳累无从替代,老爷们又岂会仁慈地给予他们“免服役特许”。
又占据了兵工厂,就算开动不了那些战争机械,也穿戴不上蒸汽装甲,每个人吐上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区区八百余人的骑兵团了。
“是不至于,但就算只有四分之一的人,也够我们受的了。”
“京城的卫戍部队呢?他们怎么跟大爷似的没动静?镇压叛乱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吗?”
特尼斯基摇了摇头:“不知道,军部的命令文书里没提到这些,但想来应该是有友军配合的,京城卫戍部队虽然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但也有几支精锐。”
在特尼斯基看来,叛军最大的短板就是无法使用战争机械。
哪怕是最基本的装甲步兵,也必须修行有“呼吸法”,相当于旧时代的骑士阶层,生活再困顿也不至于跟这些由底层人组成的叛逆搅和到一起。
他们眼下已占据了兵工厂,可以依托坚固的厂房抵御他们这些哥萨克的进攻,但只要有一艘陆地巡洋舰能开动,或是一个连队的装甲步兵展开突袭,就能轻松将其攻破。
特尼斯基取出了怀表,看了眼时间,高声道:“所有人,骑上你们的坐骑,咱们该出发了。”
去往普梯洛夫兵工厂的路途并不太平。
叛军仿佛无处不在,时不时就会从民房中打出一记冷枪,枪法还都不错,特尼斯基觉得这些人要么就是从前线上退下来的,要么就是卫戍部队里出了叛逆。
“连长,我们抓回来了一个瘸子,刚才就是他打死了一个兄弟。”
两个哥萨克骑兵拖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来到特尼斯基面前。
男人断了条腿,显然这就是他打完黑枪以后没能及时撤离的原因。
“你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特尼斯基推开了还想再踹对方几脚的哥萨克,蹲在对方跟前正色道。
“呸!”
男人啐出了一口血沫,被特尼斯基轻松偏头躲开。
“我白天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为了一口食物,正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你该知道的,如果失去了家里的男人这个顶梁柱,你的妻女们会是怎样的下场。”
男人冷笑了一声:“我刚从前线退下来,回到圣彼得堡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所有家人了,省省吧,你威胁不了我。”
特尼斯基的语气很和缓:“你既然也是前线上退下来的老兵,就该知道我们拥有的力量有多强,你真以为一群乌合之众拿起枪来就能对抗蒸汽飞艇,陆渡巡洋舰,还有皇家法师们了吗?”
男人只是一味冷笑,笑声越来越大。
在特尼斯基疑惑的眼神中,他缓缓说道:“来时路上,你听到彼得保罗要塞的枪声了吗?我们不是孤军奋战,我们洒下的血,会激励更多的同志。”
嗤——
奇怪的声音突然响起。
“快躲开!”
特尼斯基神情陡变,拉着身边的司务长便是纵身一跃,滚落了一旁的水沟里。
轰!
哪怕是泡在冰冷的泥水当中,特尼斯基都能感觉到头顶有一条火龙飞过。
等他们再爬起来时,原本男人所处的位置,已被炸出了一个深坑。
司务长忍不住骂道:“该死的,普梯洛夫兵工厂还生产白水晶手榴弹?”
特尼斯基点了点头,白水晶手榴弹的制造难度不高,普梯洛夫兵工厂连战争机械都能生产,临时制造一批白水晶手榴弹又算什么稀罕事?
在一路丢下十余具尸体以后,特尼斯基的连队终于抵达了普梯洛夫兵工厂外。
此时的兵工厂,外部已堆满了各种杂物制成的“拒马”,入口处还架起了两挺重机枪,装甲步兵的铆接装甲被他们拼凑起来,充当了临时要塞。
特尼斯基拿着望远镜端详了许久,也不敢轻举妄动。
哥萨克时常被沙皇用于镇暴,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足够强,能在叛逆还不成气候的时候,就赶赴战场,但若是敌人已经完全站稳脚跟,这点优势也就成了劣势了。
后方的队伍突然躁动了起来,一个蓝袍子推开众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怎么回事,为何还不进攻?”
特尼斯基简单行过礼后,推脱道:“我们缺乏重武器,就这么点人,根本不可能夺回兵工厂。”
蓝袍子是皇家法师的象征,虽然特尼斯基认不得对方身上繁复的花纹代表什么等级,但哪怕随便挑出来一个施法者,地位也不是他区区一个低级武官所能相比的。
“叛军不过几百人,再加上有我助战,还需要等什么重武器?”
蓝袍子趾高气昂道:“拉斯普丁大人有令,天亮之前必须肃清一切叛逆。你难道想违背拉斯普丁大人的命令吗?”
特尼斯基只得无奈道:“不敢,我们这就发起进攻,有劳阁下进行火力支援了。”
蓝袍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拄着法杖走远了。
哥萨克们开始架设临时的炮兵阵地,即便他们携带的那些小口径火炮根本无法击垮兵工厂那原是为抵挡浮空飞艇轰炸的厂房,有也总比没有强。
司务长凑到特尼斯基跟前,小声嘀咕道:“那个该死的和尚懂个屁的打仗,咱们真要听他的命令,把兄弟们的小命葬送在这儿?”
拉斯普丁是罗曼诺夫皇室的施法者顾问,因治愈了阿列克谢皇储的血友病而深受沙皇夫妇的信赖,其地位之高,甚至能直接插手前线的战事。
哥萨克们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混迹宫廷的西伯利亚农夫,认为他是只会装神弄鬼,躲在大后方作威作福的神棍。
“又能有什么办法?”
特尼斯基苦笑道:“沙皇陛下在前线,圣彼得堡最大的人物就是皇后,那妖僧拉斯普丁又深受皇后信赖,他说话的份量比军部的命令都重。”
司务长啐了口唾沫:“但愿那个眉毛长在天灵盖上的蓝袍子,本事能跟他的口气一般大。”
“对了,连长,那蓝袍子刚才说叛军只有几百人,是真是假?”
“但愿是。”
特尼斯基拧着眉,联想起路上遭遇的袭击,彼得保罗要塞的枪声,他实在乐观不起来。
轰——
随着一声炮响,进攻开始了。
哥萨克骑兵团的炮兵连队发力了,这些专业的炮兵,仗着从法国进口的小口径速射炮把叛军的炮兵压得抬不起头,很快就端掉了外围的几个机枪阵地。
那蓝袍子也出手了,只见他嘴里吟唱着法咒,法杖一挥,便有火球迸射而出,那威力一点也不比小口径炮弹弱,而且异常灵活。
特尼斯基亲眼看到有一枚火球竟似长了眼一般,拐着弯躲过了叛军射出的枪弹,投进了一处用装甲板拼成的堡垒当中。
随着一声轰鸣,叛军在兵工厂外围的阵线已几乎被清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