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古谓广陵、江都,水陆交通,四面发达,乃是长三角地区重要发达城市。
围绕着扬州的诗句,最脍炙人口的应有两句。
一则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二则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而满足人们对扬州想象的,并非是这两个闻名大江南北的诗句,而是只有四个字的后来的词语。
扬州瘦马!
扬州乃两淮盐商所聚的繁华所在,这里有着数之不尽的财富,有着数不清的利益链条。钱权互利,当然为所欲为。
他们不再满足于漂亮女子的空皮囊,转而开始自己培养。找人从贫家将七八岁没长成的孩子买来,从小进行培养,琴棋书画诗书礼易,也给他们开拓视野,让他们对于各种的上层事物、奢侈品等等有认知。
等到培养一段时间以后,就卖给那些大人物们做妾,做玩物。具体多长时间,还是看大人物的需求,有的岁数小,有的岁数大,而大人物之间也可以互相交流……
天上挂着细雨,润湿了青石板。驴、马的蹄子踩在青石板上,钉了掌的蹄子落地,哒哒哒的清脆极了。还有轿夫抬着轿子,稳稳的走着,然而轿厢的上下幅度却充分展示了内里主人的痴肥。便是下着小雨,也仍旧能够感受出轿夫的汗水。轿子再加个胖子,加起来可不轻。
有人撑着油纸伞,不疾不徐的在街上漫步,感受着春天的雨。还有人粗布麻衣,低头疾走。有人面有菜色,走路都贴着边。
这不是阿三的国度,踩人影子不犯法,但百姓是一样的卑微……
路边的茶楼,门外为防水的雨布遮起来的散台。
面貌稚嫩的赵二虎就着茶水一口一口的吃着干粮,他盯着斜对面的位于街角的一家铺子。
这是一家妓院,叫怡香院,在扬州这样的青楼出馆遍地,堪称支柱产业的地方,这实在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场子。
二虎知道,今天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莲生被买走,送去主家的日子。他与莲生青梅竹马,哪怕莲生被买走了这许多年,他也常常的偷抢来一些钱财送给莲生。哪怕卖身了,吃穿用度都被包了,但兜里没有体己的银子,那也是难混的很。
尤其是女人扎堆的地方,这些人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心计,那就更是难捱了。
这些年,为了让莲生好过,二虎不知道挨了多少揍,受了多少骂,又吃了多少苦。
在二虎身边,还有一个更稚嫩的小子,甚至能说得上有几分虎头虎脑。眼睛很大,很灵动。但是他只埋头吃着并不如何好吃的干粮,吃的很香,嘴里甚至都没有空地方了。
他叫姜午阳,是孤儿,赵二虎接纳了他,于是他就全心全意跟着赵二虎了。他知道赵二虎要做什么,但是心中无所畏惧,他只知道,他的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他都坚决支持。
他的目光也随着二虎一起,死死的盯着对面。
而在他们的脚边,一个破烂背篓靠着桌子腿,上面盖着一些杂物。
姜午阳知道,背篓里面有两把小臂长的砍刀……
就在他们身后的一桌,王言一身短打,大口的吃着一只烧鸡,喝着沽的自酿的地瓜烧酒。他与身边人一样,都是多半个脑袋剃光,余下的则是扎了个大辫子,正经的清朝打扮。
不同的是,他身形高大,面貌棱角分明,双目幽深,隐有精光,精气神完足,有着相当良好的状态。在人群中相当突出。
这年月的人们身高并不很高,毕竟营养不充足又如何发育得了。所以广大的劳苦大众们,身高普遍不够高,一米七都不错了。身形高大,能到一米七多、一米八多的,都是有钱人家出来的。
王言烧鸡吃的很香,油花了半张脸,手上更是不用说了。他喝着酒,目光已经没有聚焦在前边的两个半大小子身上,而是饶有趣味的扫视着周边的环境下酒。
他对扬州并不陌生,犹记得多年前,他也曾在这里厮混过一段时日,那时候他大哥叫杨广。但是现在,则是成了满清时候。
这对他来说,又是一次新奇的人生体验……
很快的吃完了一只鸡,喝光了酒,王言拿起手边被布缠着的长条刀行物,起身走了两步坐到了面貌稚嫩的赵二虎、姜午阳面前坐下。
砰的一声,手上为布缠着的刀行物横在桌子上,自己弄着刚才喝酒的杯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
赵二虎目光森然,姜午阳更是已经弯腰下去,将手伸进了背篓之中……
“这位兄弟,我二人从未见过你,不知所为何事?”赵二虎从牙缝里咬出字来。
“我见你二人盯着那怡香院看了半天,不知是杀人还是劫财,亦或是杀人又劫财?”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那窗户边就有姑娘搔首弄姿,我兄弟二人囊中羞涩玩不起,看看还不行?”
“拿刀看?”王言笑呵呵的反问。
“你这布裹着的不也是刀?”
姜午阳做出狠戾的表情:“你要是还不走,等会儿可就真杀人了!”
王言摇了摇头:“你们啊,想搞事儿的心思都写脸上了,这小子腿都发抖。”
赵二虎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姜午阳的腿正在颤抖着。不过下一瞬,反应过来的姜午阳就用抖腿来掩饰了,并同时恶狠狠的看向王言。
“你到底要干什么?”赵二虎俯身上前低喝。
“不是杀人,不是劫财,不是杀人又劫财,那就是图人,图里面的女人。”王言也俯身,凑近了低声说话,“那就是你看上了里面的女人,而那个女人被人买走了,今天就要把人送到府上。所以你过来堵人,想要把人抢走。”
“大哥,他好厉害!”姜午阳凑近了赵二虎,说起了悄悄话。
气的给了小弟一巴掌,赵二虎又瞪着王言,都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王言:“你到底要干什么?”他重复的话,语气更加重了,充分表示着他压抑的愤怒。
如果不是怕耽误了大事,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赵二虎,此刻怕是都要抄家伙动手了。
“心急,是做不成事的。”看着两个小子都炸毛了,王言笑呵呵的说道,“我听人说要想活的好,就要狠,就要恶。当今天下,百姓弱苦无能,谁都能踹他们两脚,所以你看看那些低头走路的,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我看你二人,就有几分恶气,愿意拼命,那就能活的好。”
“城外水里有水匪,山里有山匪,那有的是恶人。”
“我才十六岁,你觉得谁愿意听我的?庸人,以空长的岁数为傲,并打压年岁小的人。”
“大哥,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姜午阳捂着嘴凑近了赵二虎,而后放下手看着王言,“你读过书?”
“很多。”
“你到底要干什么?”赵二虎又一次的重复,话语之中的无奈藏都藏不住,但这一次的语气总比之前两次好了许多。
他对读书人很推崇。因为现在的读书人是真的活得不错,毕竟大多数人是不识字的。他的村子里,就有同龄人多读了一些书,很威风,他很羡慕。
更重要的是读书做官。如果他能考取功名,那么他挚爱的莲生,一定会被怡香院的老板亲自给他送到家里来,还要扯着菊花一样的笑脸才行。
王言看向姜午阳:“我刚才怎么说的?”
“你说愿意拼命,那就能活的好。”
姜午阳很灵性,王言很满意,于是他认可的点头,并对姜午阳竖了个大拇指。姜午阳咧嘴笑了起来,浑然忘了两分钟之前还要砍王言。
“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拼命了,他为了你这个大哥也要拼命,我觉得那你们俩有前途,不可限量。”
“大哥,不可限量是说咱们俩以后有很多很多钱,手下有很多很多人。”姜午阳贴心的给好大哥翻译。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有点儿文化的。小时候读过一些书,而后发生变故,他才流落至此。
“我知道!”赵二虎咬牙切齿,并给了小弟一巴掌,转而怒视王言,“我为了女人拼命不对吗?”
“说不上对错,我也没有说你不对的意思。”
王言摆了摆手,止住了赵二虎的疑问,反问道,“知道被卖去哪家了吗?”
“城东李大户家。”见王言目露询问,想到拼命就能活得好的话语,赵二虎福至心灵的解释,“李大户是贩盐的,不过不是大盐商,手下有十几个护院,据说都是跟他一起贩盐的过命兄弟。”
“你看看,这不是早有打算?”王言含笑点头,“你要是想不到这一点,那才是蠢。毕竟人都被你抢走了,李大户不是大盐商,可大小也是个人物,有几分名号,你把人家的女人抢走了,那可没什么好下场。”
“我没想跟李大户过不去,人救走就行。”
“天真。”
姜午阳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自然是斩草除根!”王言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新婚是上午办,二婚是下午办,纳妾是半夜送进府里,时间还有很多。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到饭点了,咱们先吃点儿。过了今晚,再想吃好喝好,就得一段时间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今晚咱们一起行动,既抢回你看上的女人,也要抢一笔银子出来,咱们都过上好日子。”
王言低声说了一句,便就拿了他的刀站起身,去到旁边的酒楼。
“大哥,我觉得他说的对。”姜午阳很实在。
“先跟他混一顿好的,看看他怎么说。”
赵二虎背起了破烂背篓,在桌子上拍了几枚大钱,带着姜午阳也到了隔壁的酒楼。
才一进去,就看到王言转回头:“你们俩有什么想吃的?”
不必二虎多说,姜午阳就积极开口:“肉!吃肉!”
很快,王言点的一大桌子菜上齐,又弄了劣酒,他自己一大碗,另外两个小半碗。三人通报了姓名,这便吃了起来。
“我也要喝一碗!”姜午阳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你年岁浅,喝酒容易晕,晚上误了事是小,没命可就不划算了。等今晚的事做好,以后有你喝的。”
于是姜午阳大吃起来。
赵二虎撕了个鸡腿吃着:“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等你的女人到了李大户家里以后,咱们进去抢人就是了。而后活捉李大户,找到他的钱。等到天亮开了城门,咱们就出城跑路。”
正在猛吃的姜午阳都停住动作了,呆呆的看着王言,赵二虎的目光更是看傻逼一样。
“我跟你说过了,李大户家里有十几个护院,都是以前跟他一起贩盐的兄弟。你十六,我十五,他十三,气力未成,怎么打得过他们?你是不是疯了?午阳,赶紧吃,吃完了咱们接着等。”
“我明白你的担忧,换作我,我也不太相信,毕竟这是丢命的事情……”王言喝了一口酒,状若沉思片刻,“这样,我先跟你们哥俩半路把人给截了,之后你们在附近等着,我自己进去把事儿办完了再找你们进去。”
赵二虎连连摇头:“既然如此,咱们各干各的,我们兄弟自己能救人。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误了谁。”
“不行。”王言淡定摇头。
“为什么?”姜午阳追问。
“独木难成林,想做事,想成事,就得有兄弟们帮衬托举。我看你们俩是能成事儿的,带你们发财过好日子还不愿意?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赵二虎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闷声吃肉。
姜午阳左看右看,转而说道:“言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刀?我一直想有一把自己的刀,可是太贵了,买不起好的。而且城里还不让带进来,言哥,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不是带不进来,是你带不进来。”王言摇了摇头,随手把刀扔了过去,“我的刀很快,别割着自己。”
姜午阳用着满是油星的手,抽出了刀。
刀身乌黑,仿若能吞噬光线,其上布着暗金的花纹,昭示着巅峰的制作工艺,正是许久没有饮血的含锋……
可惜,无论是赵二虎还是姜午阳,都缺少足够的见识。他们不知道,光是这一把刀拿在手里,就已经够诛九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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