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的内心有些忐忑,他感觉到自己的本命瓶内的时间符文在微微跳动,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现实时间的流逝,却也从身体不同方位感知到不同的时间流速。
他直面自己的内心,想见一见时间长河里的自己。
然而,当顾余生内心起意的刹那,正前方的灵境里面,赫然有一道灰影一遁而出,强大的气息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出现的面容形体和自己的确有几分相似,可对方没有意识也没有生命的形态,唯一拥有的,就是无比熟悉的剑道真意。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具行尸走肉的自己。
唰!
一剑突袭向顾余生的面门,本能的战斗意志让顾余生暗自一惊,他挥剑架挡,却发现对方这一剑从空戛然而止,虚晃一下移转到身后突袭。
顾余生眉头一皱,身后剑墙涌动,忽感前方有灰色的花瓣飞旋,赫然是失去了颜色的桃花剑意。
他的剑墙固然精妙,但突破口同样被洞悉!
亲眼见证自己拆招时出现的漏洞,让顾余生又惊又喜,他不敢大意,试着连连变换了数种身法和剑技,一回合的进攻防御,眨眼间拆了数十招,甚至出现了伏天剑诀中最他新近领悟的基础剑招。
与他人斗,或可窥其弱点和时机取得胜利,可面对心魔般的自己,顾余生竟只能够堪堪自保。
“我这么强?”
顾余生暗自忖度,随即又猛然惊醒,眼前的身影,绝不是他自己,那只是在错乱时空里的留影,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在交手越多之后,越感到害怕。
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可怕的推测:那一场曾经祸乱世间的岁兽,会不会和时间法则有关?现实里的那些岁兽,他们还很弱小,可一旦成长起来,是不是也是现实里某些人族修士或妖族修士的映照?
倘若……有人能够真正掌控时间,是不是可以在多维度里操控众生的命运,有朝一日取而代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不对,绝不是这样!”
顾余生不再被动防守,也许这里的一切,也绝非葬花所掌控和想象的那样,她只是打开了一道只有自己能够历练和经历的时间之门。
铮铮铮!
剑影交织的声音在灵镜里回响,顾余生很快受了伤,身体的剧痛和鲜血流淌,让他越来越清醒,他从未忘记现实时间的流逝,不被对方掌控节奏。
终于,在繁复的招式里,顾余生找一隙光阴里弥留的破绽,将【自己】一剑穿心。
“我就是你,你要杀死自己……吗?”
噗!!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手中青萍剑决然洞穿对方,他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目光清澈:“这世上,只有一个顾余生,不会有第二个,无论出现有多少个,都一样。”
话音落,被他杀死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化作一缕金色的时间符文飘荡空中,不过这些时间符文的象形,与他本命神海世界里的时间符文截然相反。
顾余生下意识伸出手,将时间符文抓在掌心,这些时间符文很自然地进入到本命瓶内,如同镜像般契合在一起……
尚未等顾余生细细感悟自身的变化,第二面镜子泛起时间的金纹,背着木剑的少年,从时间的光影里走出来:“我要杀了你,证明我才是真的……”
顾余生见到那一道身影,神思恍惚,记忆一点点涌现,直至一把剑刺向他的要害,被他以手握住木剑,五指的鲜血,染透木剑本身,任对方用在大的力,顾余生也不松开。
两个人,角逐一把木剑,但这一次,顾余生掌握着绝对的优势,借助木剑本身,对方直接化作了时间的符文被顾余生迅速吸收:“为……为什么?”
刚才还伪装儒雅的少年,变成了邪灵岁兽般憎恨的模样,一脸不甘。
“因为只有我,才明白这一把木剑真正的意义,它并非是用来战斗的。”顾余生眼里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缅怀,“究竟是谁在掌控你们?为什么选中的是我?”
顾余生没有得到回应,只有几缕回朔的时间镜像之符飘荡在身前。
“给我滚出来!”
顾余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此时此刻,他也有些看明白了,自己这一路走来,隐隐约约被人掌控改写命运,想把他变成提线的木偶。
他在时间长河里经历的,绝非虚幻,就是真实,反倒是眼前捏造伪装的自己,才是虚假的。
他的内心相信葬花,那这也就意味着,试图改写他命运的家伙,另有其人。
想象中的幕后之人并未出现,继续有一面镜明亮,可这一次走出来的,不再是背着剑的少年,而是穿着儿时单薄衣衫奔跑在巷弄里的顽童,也是老槐树下痴痴然发呆的稚嫩少年。
轰!
当封存的记忆化作真实从幻境里走出来,饶是顾余生内心坚毅,也不由地心神俱颤,目光相对时,他的记忆仿佛与面庞稚嫩的少年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这咫尺间的距离,仿佛儿时那一条长长的巷子,他在这一头,小时候的自己在另外一头。
时间的光影汇聚成一条独属于记忆的大道,顾余生没有吝啬自己的脚步,主动走向儿时的自己。
十步。
五步。
一步。
当墙上的驳影重叠,儿时的少年忽然露出凶光,朝顾余生心口狠狠撞来。
顾余生没有躲避,那一只小手里藏着的时间之剑亦真实地刺进了他的心口,鲜血染红顾余生的衣裳,他伸出手,摸了摸巷弄里的稚子,嘿嘿嘿地笑起来,他勾起的嘴角,仿佛比稚子计谋得逞后还要邪恶。
“谢谢你,让我知道记忆是那么痛苦……”顾余生的声音沙哑低沉,他的手从稚子的头顶轻轻挪到其衣服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的过往也如此了解,伪装得如此相像,可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比如这件衣服,那是孙婆婆在油灯下,槐树下缝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温暖,我的记忆,并非仅仅是痛苦……”
顾余生触及的指尖,伪装的稚子一点点消隐,化作金色的纹印,他开始口吐人言,声音非稚,而是如恶魔的低语:“不会的……我亲眼见到过你蜷缩在角落里的脆弱……你怎么会不痛苦……”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狡黠,他盘坐在八面镜的中间,丝毫不在意浑身是伤,挑衅般说道:“哦?原来是你,那个尘封在我魂桥深处的家伙吗?那么多年了,真不出来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