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当先与陈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京营禁军向来是天子亲卫,论职权确实在外地将领之上。
两人翻身下马,拱手道:“末将遵令!”
朱逢春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调转马头便归了队列。
那支黑袍禁军如同墨色的水流,悄无声息地退回城门内侧,只留下两名小校在旁监督。
“弟兄们,拔营!”
韩当先回身一声令下,沧州兵马立刻动了起来,队伍虽长,却井然有序,甲胄摩擦声中听不见半句怨言。
陈武也挥手示意冀州军跟上,两队人马如同两条长龙,缓缓朝着南大营的方向移动。
杜尚霄在人群中看得真切,心里暗暗点头——这禁军果然不同凡响。
京营禁军本就是京城驻军的核心,上至皇宫宫门、皇城城墙,下至街面巡逻、治安维持,全在他们职责之内。
皇帝出巡、祭祀大典的扈从护卫是他们,遇上突发战事或叛乱,那些藏于暗处的精锐更是能瞬间化作利刃,这般权势与职责,难怪外地将领也要礼让三分。
“走了走了,路通了!”身旁有人喊道。
杜尚霄回过神,见城门处的兵马已渐渐散去,赶紧护着马氏婆媳往城里挪。
小光琪趴在小马氏肩头,还在好奇地回头望,被马氏轻轻拍了拍:“别看了,咱得赶紧找你二爷爷去。”
阳光穿过城门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杜尚霄望着前方纵横交错的街巷,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如今城门处的风波已平,该尽快找到二哥,商量寻齐钧的事了。
一家人刚挪到城门洞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身后传来震天的马蹄声,像是有千军万马正从地平线上碾过来。
杜尚霄猛地回头,只见南边的官道上烟尘蔽日,一支骑兵正漫山遍野地涌来,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马蹄踏在地上,震得城砖都在发颤。
草丛里的野兔、树杈上的飞鸟被这阵仗惊得四散奔逃,有只来不及躲的田鼠,竟被飞驰的马蹄碾成了一滩血泥。
路边胆小的百姓早缩成一团,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牙齿打颤:
“这……这是哪来的兵?瞧着比北方的蛮夷还凶!”
可不是嘛。
那支骑兵的甲胄歪歪扭扭,不少人还敞着衣襟,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有人甚至提着血淋淋的猎物,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酒气和血腥味,哪有半分军纪可言?
城门处,朱逢春原本正要回营,听见动静猛地勒住马。
他望着那支越来越近的乱军,眉头拧成了疙瘩,玄铁面具下的眼神冷得像冰。
“岂有此理!”他低喝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寒光,“黑云骑,随我迎上去!”
身后的精锐骑兵立刻列成阵形,黑袍黑甲黑盔缨,整支队伍像一块移动的乌云,悄无声息地压了上去。
与那支乱糟糟的骑兵不同,他们的马蹄踏在地上,发出的是整齐划一的“嗒嗒”声,明明人数远不及对方,气势却如山崩海啸,硬生生逼得对面的骑兵放慢了速度。
“来者何人?!”
朱逢春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敢在京畿重地纵马狂奔,眼里还有王法吗?!”
对面的骑兵阵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领勒住马,醉醺醺地眯着眼:
“哪来的黑面神?敢拦爷爷的路?老子是……嗝……是辽东来的,奉了镇北侯的令,进京贺寿!”
“贺寿?”
朱逢春冷笑一声,长刀指向对方,“贺寿的兵马,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看来镇北侯是没教过你们规矩!黑云骑,列阵!”
“是!”
黑云骑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金裂石的气势,手中的长枪“唰”地举起,枪尖直指对面的乱军。
那辽东将领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看着眼前这支肃杀的黑云骑,再看看自己身后东倒西歪的弟兄,脖子忍不住缩了缩。
可嘴上还硬着:“你……你们敢动镇北侯的人?”
朱逢春没再废话,长刀往前一挥:“拿下!”
黑云骑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与辽东骑兵撞在一处。
奇怪的是,明明对方人数占优,却像纸糊的一样,没几个回合就被黑云骑拆得七零八落。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混在一处,惊得城门口的百姓纷纷捂耳。
杜尚霄护着家人退到城墙根,看着黑云骑如砍瓜切菜般收拾着乱军,心里暗暗咋舌。
——这禁军的战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光琪,孩子吓得闭着眼,便赶紧捂住他的耳朵:“小光琪莫怕,很快就好了。”
马氏也拉着小马氏往后躲,小声道:“这辽东兵也太横了,怕是要遭殃。”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支乌泱泱的前队辽东骑兵就被黑云骑捆了个结实,像串蚂蚱似的拴在马后。
朱逢春勒马站在那络腮胡将领面前,长刀抵着他的咽喉:“带你的人,滚去南大营领罚。再敢放肆,休怪本将刀下无情!”
络腮胡哪里还敢犟嘴,连连点头求饶。
朱逢春收回刀,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调转马头便往城内去,黑云骑押着俘虏,紧随其后。
城门处终于又恢复了秩序,只是地上的血迹和散落的兵器,还在提醒着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
杜尚霄松了口气,拉着家人赶紧往城里走:“快,趁这会儿没人拦,赶紧去找二哥。”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青石板路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短。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这京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南城的酒肆高台上,齐威正踮着脚张望,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胡饼。
自打清晨被老大派来南门接应,他眼都没敢眨,脖子仰得发酸,忽然瞥见城门处攒动的人影里,有个熟悉的挺拔身影——不是杜尚霄是谁?
“杜老三!”
他嘴里的胡饼都顾不上咽,三两步从高台上跳下来,差点崴了脚,踉跄着就往人群里钻,“这儿!我在这儿!”
杜尚霄听见喊声回头,见是齐威,忙挥手示意。
等凑到近前,齐威这才看清他们身后还跟着马氏婆媳和小光琪,一个个面带倦色,尤其是马氏,眼圈通红,显然没少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