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病情和治疗办法的话题告一段落,总算能说正事了。
曲卓把刚在敬主任办公室和在钱袋子老人家谈的事,跟梅老头儿叨咕一遍。
要拉着人家儿子做一些事,先跟老子通下气,是应有之意。
那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汽车厂即将引进的诸多先进设备中,有很多对军工发展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
问题是,基于巴统和其它一些限制条款,那些高精尖的设备是以民用设备的名义引进的,必须要保证不用于军工。
而且,曲某人的信誉必须要维护好。
国内各行各业的缺口那么多,为以后着想,绝对不能干成一锤子买卖。
所以,白纸黑字的协议也好,背后的默契也罢,该遵守是一定要遵守的。
但也不能真傻实在。
有些准备,工程师也好,技工也罢,履历档案、工作关系,要提前准备好。
等工厂建的差不离,开始搞“招聘”时,才能水到渠成……
另外,高速项目要引进大量的先进施工器械和特种车辆。
要培养一批工程、技术和操控人员。还要拉起一支配套的,现代化的施工队伍。
京城到塘沽的高速,只是一个开始,后续很多年里修桥铺路的工程都不会断。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从工程兵部队里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一支建工集团?
锻炼队伍,培养人才,还能自己养活自己。搞好了,甚至可以反向输送一些经费。
曲某人也能对工程质量放心,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从外面划拉回来的钱,没有被瞎霍霍掉。
别看梅宣宁的老子岁数大了,很容易就领会了多重用意。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指着曲某人好一顿夸……
离开梅家到米粮胡同时,天色已经有点晚了,进门嚷嚷着饿了。
厨房里给他下面条时,在三号书房里讲了从半下午到刚才,分别跟三个人谈的事。
三号很认真的听完,呵呵的笑了,夸赞道:“嗯,成长了。”
“成长什么呀。”曲卓苦笑:“我后面一段时间,要将主要精力放到科研上,没工夫为了那些破人和破事费脑筋。
一个个蹦着高跳着脚……行,给他们个机会。但先把丑话说在头里,法条立好,哪个出了问题,别整哭唧唧的那出儿,也别想着和稀泥。”
“哈哈,你小子是笃定了……”
“嗯,没错,我非常笃定。我甚至可以跟您打赌。只三年的时间,至少一半人,三分之二,甚至全军覆没都不稀奇。您信不信?”
“吼吼~那可是要捅马蜂窝嘀。”
“所以呀,不让它集中爆发。从最开始就外松内紧,时不时的拎出来一两个做人样子。”
“……”
三号沉默了一阵,点头:“可以!”
随后又补了一句:“不需要你来做恶人。”
“保持点距离感挺好。”曲卓笑:“本身就不是一路的,我这人脾气还臭,没必要凑太近。”
“还是有很多好样儿的。”
“这话我信,好样儿的肯定有,说是有很多我都信。但那些都是香饽饽,我怎么那么不信,全都埋在沙子里,蹦高跳脚的想发光?”
“你呀~”三号无奈的笑。
不笑咋整,臭小子净瞎说大实话,他都没法接……
从米粮胡同出来时都九点多了。就几步远,没让派车送。穿的厚,吹一吹初春清冷微寒的夜风挺好,脑子格外清醒。
溜达的从已经取直的东不压桥胡同拐进帽儿胡同,远远的看到前面影呼呼的几个人,还有可怜兮兮的辩解声:“我真是来送东西的,我真……”
“嘴闭上,甭搁这废话!回所里,有你交代的时候……”
“我真是……”
“我让你把嘴闭上,找挨抽呢是吧?”
短暂的对话后,两个人夹着一个人,还有一人在旁边跟着,四个人从胡同东边往西面来。
帽儿胡同里大概隔三五十米,才有一盏配着搪瓷反光灯罩的照明灯。四道人影往前走了一段,从背光变成迎光,曲卓看清楚,是俩警察夹着一穿着深蓝色不深灰色破棉袄的人。
搪瓷反光灯罩
就这么个玩意
旁边跟着的也是警察,安定门派出所驻帽儿胡同警务点的副所长。
不是赶巧副所长值夜班,是今天下午刚得的通知,帽儿胡同警务站加强警力。打明儿开始,分局几个副局长轮班下来坐镇……
“孔所,什么情况?”曲卓问。
对面人没曲卓好眼神,离得远看不清脸。姓孔的副所长听声音感觉像,出言确认:“曲主任?”
“嗯。怎么啦这是?”
“这小子,大晚上鬼鬼祟祟的在胡同里逛游。基金会值班员问他干嘛,他也不说,给我们打的电话。”
“辛苦。”
说话间两边又走近了一些,曲卓认出了被俩警察夹着的年轻人。前次跟小丫头去报国寺溜达时见过,叫“焖子”的小子。
曲卓认出焖子时,焖子也认出他。仿佛看着救星似的激动起来,脱口而出:“姐…不,领,领导,我!焖子,焖子。咱见过。”
“你跑这儿来干嘛?”曲卓拉着脸问。
“我……”焖子缩着脖子,苟兮兮的看了看左右夹着他,虎视眈眈的警察,一副很急,又不好说话的模样。
“说。”曲卓不耐烦的催促。
“我…咱,咱借一步说话?”
“说!”曲卓加重语气。
“……”焖子吧嗒了下嘴。
“认识?”孔副所看出了点门道。
“打过照面。”曲卓随口说了一句,又催促焖子:“赶紧说,别墨叽。”
“我…我今儿收了点东西,想着小格格应该喜欢。”焖子迟疑着开口。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曲卓的语气越发不悦。
“我…我先去的王先生家。王先生有公干,他家小王先生告儿我,来这边能找到小格格。”
“王敦煌到底是个不靠谱的。”曲卓心里默默念叨,对孔副所说:“我家明明,喜欢研究个古物。常跟着师父去琉璃厂、护国寺溜达。她师父不启功先生嘛,就被那帮浑人喊了个外号。
寻思着现下牛鬼蛇神有点抬头,都喊小格格,但凡长点脑子的,就知道有根脚,能忌讳着点,便没拦着。”
“哦,哦哦。”肖副所点头,示意:“既然认识,那你们聊,我带人回啦。”
“不用。”曲卓摆手,开玩笑似的说:“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你们走了他再把我撂倒啦。”
“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呀……”焖子赶忙躬着腰缩缩着,做出敬畏无害的模样。
“甭说废话。”曲卓打断:“收的什么玩意?”
“这么码事儿……”焖子说话间手伸进里怀,从咯吱窝后面棉袄的破洞里,掏出一小布包。
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年轻的领导是避嫌呢,而且跟什么副所的关系不错,说实话也不会把他怎么着。
“嗨我嚓~”肖副所诧异,伸手捏了捏焖子身上破棉袄。他刚把人按住时搜过身,这么大个玩意居然没搜着。
搜不着也正常。
焖子这帮人,早就把搜身时容易被重点照顾的位置研究透了,专门在衣服里容易被忽略的位置缝暗兜藏东西。
尤其是冬天的棉袄,看着肥大窝囊,藏大点的物件都不容易被瞅出来。
“什么玩意?”曲卓鼻子灵,小布包袱一拿出来,就隐约闻到一股很淡的腥臭味儿。
“您上眼~”焖子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掀开裹布,露出里面一块比铅球能稍微大点,灰白色,带着不少气孔,像是火山石的玩意。
空气中腥臭的味道更重了一些,同时还伴有一股微甜的,说不上来的香味儿。
曲卓抬手搭了下边儿……龙涎香,一千七百多克,三十多万。
确定没危险,接在手里掂了掂:“龙涎香……品相一般。”
“哎~呦~您是懂行的。”焖子一副狗腿子相,心悦诚服的送上两个大拇哥,又紧着解释:“我知道我不该来,可东西抬钱收的,过夜加利……”
“怎么个路数来的?”
“肯定没问题。明眼人南方走亲戚时赶巧收的。小格格有交代,留意着点香料,我就给加了点……”
“多儿钱?”
“不敢瞒您,这品相,要有路子卖给高卢人,大概十五张一两。这块足有三斤二两六……”
“甭废话,说价儿。”
“三千二收的…比公家收购价高点儿。”
“多钱出?”
“不挣钱,小格格喜欢……”
“去派出所等着,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曲卓指了下胡同西口。
“好咧~”焖子大喜。
“记住!”曲卓警告:“以后甭往这边来。有好玩意,保证不是坑蒙拐骗来的,你就只管收着,贵点便宜点都无所谓。”
“记下啦,您放心。”焖子赶忙应声。
曲卓掂着布包的“屎球”往家走了两步,停住脚:“诶~”
“您吩咐。”
“东西真假,便宜贵了,都无所谓,就是个玩儿。我家孩子的安全第一,平日里机灵点,有你好处。”
“明~白~”焖子板板正正的站好,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曲卓走到家门口,随手“买”出张卡刷开门。进门廊就听到西屋里有动静。
穿过月亮门,西厢房亮着灯。
顺窗户往里瞅,乔大王和小静静扶着凳子,梅弘踩在凳子上,在以前老厨房的吊柜里不知道翻找什么呢。
曲卓怕忽然出声吓到他们,等梅弘翻找一顿从高处下来,俩闺女往旁边吊柜下面挪凳子时才吼了一嗓子:“干嘛呢你们?”
“……”仨孩子都是一激灵。
小丫头往外瞅了一眼,哼唧着跑出来:“姐~夫~我姐个坏蛋~~”
“她怎么啦?”
“她把录像机和录像带都藏起来啦。”
“可园那边,或是丁芳华家了吧?”
“没有,她们下午就在这边看的,五点多去学校了,完事我就找不着啦。”
“开车走的?”
“嗯,红梅姐开着白车,拉着我姐,四妮姐,还有你徒弟一起走的。”
“白车?”
“嗯,就是那个挺大的,我姐嫌张扬的那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把录像机和录像带,都装走啦?”
“啊?呃~~~~~~~”
“行行行~这个给你。”曲卓把说不上香还是臭的“屎球”塞给小丫头。
“呀?”乔大王不赖叽了,借着屋里的灯光仔细抽了抽,又捏了点粉末碾了碾,放鼻子下面闻……
“哪来的呀?”
“焖子送来的。去里屋取五千块钱,看看隔壁院谁闲着,送胡同西口警务站去。”
“五千?!”小丫头又端详了下手里的“屎球”,又掂了掂分量:“品相一般,感觉有点不值呢?”
“说是三千二收的,我给加了点儿,不占他们那便宜。你赶紧的吧。”
“哦~”小丫头不情不愿的奔正房拿钱。
“你俩!”曲卓板起脸看向梅弘和小静静:“几点啦不睡觉?”
“……”兄妹俩溜溜的奔东厢房。
“你们又搬回来啦?”曲卓醒过神。
“她们不在,园子里太空啦。”小静静瘪着嘴装可怜。
“哈哈~”曲卓被逗笑了,摆摆手:“赶紧洗漱睡觉。”
话音刚落,外边响起车声。
过了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随后又响起电铃声。应该是敲门敲到一半,才看到门铃按钮。
“来啦。”曲卓吆喝一声,去开门。
来人打过照面,但不算熟。电工研究所一姓吴的室主任。
“曲主任,打扰了。”
“进来坐。”
“不用了。我来通知你,准备一下,出差。后半夜的飞机,大约十二点左右有人来接你。”
“去哪?”
吴主任稍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