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就是这里!” 李默的手指重重指向观察窗下的屏幕,原本因接连失败而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几分,眼底的沉郁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取代,“刚才那道黑色光点,再放大十倍!”
屏幕上的画面迅速定格、放大,那丝在张玉汝指尖一闪而过的黑色光点,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它不像能量残留那样带着光晕,反而像一团极淡的墨,在屏幕上留下了转瞬即逝的印记。
李默盯着光点,原本极为不善的表情彻底舒缓下来,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这家伙的尸体,终于有反应了。”
下方实验区的柳明远也松了口气,握着探测仪的手微微放松。
他凑近屏幕,眉头却依旧紧锁,在心中反复思索:“这一次为什么会有反应?刚才的实验对象是力量系能力者,难道是因为这种偏‘刚性’的能量触发了躯体的某种机制?还是说,之前注入的能量强度不够,直到这位力量系能力者的能量注入,才达到了触发阈值?”
他手里捏着实验记录,指尖在 “火焰系无反应”“金属系无反应”“力量系触发光点” 的字样上反复摩挲。
无数种可能性在脑海里交织,却没一个能完全站住脚。
可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松了大半:只要有了反应,就不算毫无进展,至少证明张玉汝的躯体里确实藏着秘密,只是需要找对方法。
实验本就不会一帆风顺,柳明远从事研究几十年,比这更棘手的情况也遇到过。
若是平时,他大可以按部就班地调整变量、反复测试,慢慢摸索触发条件。
可这次不一样 —— 观察窗前坐着李默和叶平两位 “顶头上司”,一个是李家嫡系,掌握着实验资源的分配权;一个是叶家代表,背后站着能影响先导会决策的天人家族。
这两人从实验开始就一直盯着,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观察窗后愈发凝重的气氛,柳明远甚至能感受到叶平那道几乎要穿透玻璃的锐利目光。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坐立难安。
他很清楚,若是长时间拿不出成果,别说保住自己柳家实验负责人的位置,恐怕连柳家在这次合作中的份额都会被削减。
刚才接连几次失败时,他能清晰地听到叶平在观察窗后低骂,也能看到李默敲击窗台的频率越来越快 —— 那些细微的动作,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逼着他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柳老,接下来要怎么做?” 旁边的助手小声询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
柳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焦虑,重新握紧探测仪:“先把刚才那名力量系能力者带过来,重新进行能量注入,这次放慢速度,精准记录每一个能量节点的数据。”
“另外,再筛选三名不同修为的力量系能力者,分批次测试,看看是‘力量属性’的原因,还是‘能量强度’的原因。”
指令下达后,实验区重新忙碌起来。
观察窗前的叶平也凑到屏幕前,盯着那道黑色光点的放大图,嘴角重新勾起贪婪的弧度:“总算没白费功夫,继续查,一定要搞清楚这光点是什么!”
李默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依旧紧锁着实验台上的张玉汝,指尖轻轻敲击着窗台 —— 他总觉得,这道黑色光点背后,藏着比 “战力秘密” 更复杂的东西,只是现在还猜不透。
而下方的柳明远,在助手们忙碌的身影中,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 至少现在,他不用再担心因毫无进展而被问责了。
有了 “力量系能力者触发反应” 的初步方向,后续的研究便成了一场浩大的 “穷举实验”。
柳明远将实验室划分出三个测试区,每个区域都配备了实时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着张玉汝躯体的能量波动、基因活性、细胞反应等数十项数据。
他则坐在中央控制台前,亲自调度实验节奏,试图从海量测试中筛出规律。
第一批补充的三十名实验对象被分批带入测试区,其中十五名是不同修为的力量系能力者,其余则涵盖了速度、元素等多种类型。
当第一根连接着力量系能力者的管线启动时,监测仪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波动 —— 淡金色的能量顺着管线注入张玉汝躯体。
几秒钟后,张玉汝的指尖再次浮现出那道黑色光点,虽然微弱,却比第一次更清晰。
“反应效率 100%!” 助手兴奋地报出数据,柳明远却没放松,而是立刻下令:“换中级修为的力量系,再测!”
接连测试了五名力量系能力者后,规律逐渐清晰:无论是初级、中级还是高级修为,力量系能力者的能量与张玉汝躯体接触时,触发黑色光点的概率都超过 80%。
且修为越高,光点停留的时间越长。
而其他类型的能力者中,金属系、土系等偏 “刚性” 的能力者,也能偶尔触发反应,只是概率不足 30%,光点也更淡;火焰、水系等元素系能力者的触发概率则更低,十次测试里难有一次成功。
最反常的,是速度系能力者。
柳明远特意挑选了五名与张玉汝修为相近的速度系能力者,甚至其中两人的能力特性与 “加速” 相关。
可无论如何调整能量注入强度、频率,监测仪屏幕上始终一片平静 —— 张玉汝的躯体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对同源的速度系能量毫无反应。
“这太奇怪了。” 柳明远盯着屏幕上 “速度系触发率 0%” 的数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张玉汝本身就是顶尖的速度系能力者,「加速世界」更是他的核心能力,怎么会对同源能量毫无感应?难道他的能力根源,根本不是常规认知中的速度系?”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 同源能量本该有更高的共鸣概率,可眼前的实验结果,却完全颠覆了这个常识。
观察窗前的叶平与李默也注意到了这个反常点。
叶平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不解:“速度系没反应?那他的能力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李默则盯着监测仪上张玉汝的细胞活性数据,若有所思:“或许,这种异常之处正是他强大的原因。”
大规模实验确实效率惊人,短短两天,柳明远就整理出了初步的反应规律,可 “高效” 的背后,是难以想象的残酷代价。
每一次能量注入,对实验对象而言都是一场浩劫 —— 高浓度的能量被强行抽取、转化,再注入张玉汝的躯体,过程中产生的能量反噬,会彻底摧毁实验对象的经脉与细胞。
几乎每完成一次测试,测试区的地面上都会倒下一名实验对象,他们有的在能量反噬中直接死亡,有的则气息奄奄,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最终被魏家的人拖出实验室,扔到郊外的乱葬岗。
“第 47 号实验素材,死亡。”“第 52 号实验素材,经脉尽断,无利用价值。”
助手麻木地报着伤亡数据,控制台旁的垃圾桶里,堆满了记录着实验数据的废纸。
而实验室外,魏家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新的 “素材”—— 对李家和叶家而言,这些无依无靠的能力者,不过是可随时替换的消耗品,只要能摸清张玉汝的秘密,再多的牺牲也微不足道。
柳明远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规律数据,又瞥了一眼窗外被拖走的实验对象尸体,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同情 —— 从接手这个实验的那天起,他就成了利益链条上的一环,只能跟着往前走,哪怕脚下踩着的是无数人的尸骨。
就在这时,中央监测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张玉汝躯体的能量波动曲线陡然飙升,那道黑色光点竟从指尖蔓延到了手腕,像一条细小的墨色藤蔓,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怎么回事?” 柳明远猛地站起身,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 这是实验开始以来,最剧烈的一次反应。
屏幕上那道从张玉汝手腕蔓延开的墨色光点,不过持续了三秒,便像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缩回指尖,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监测仪上的能量波动曲线也随之回落,很快恢复到之前的平缓状态,仿佛刚才那场剧烈反应只是一场错觉。
“怎么回事?” 柳明远盯着屏幕,刚才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转头对助手下令:“继续加大能量用量!把注入功率调到最大,我就不信触发不了第二次反应!”
然而,助手却僵在原地,手指悬在仪器开关上方,迟迟没有动作。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鸣声,柳明远的目光像淬了冰,死死盯着助手:“为什么在这里傻呆着?没听见我的话吗?”
他心里早已怒火中烧 —— 刚才那剧烈反应明明是突破的关键,再推一把说不定就能摸清黑色光点的底细,这个助手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柳明远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等实验结束,就以 “失职” 为由把这个助手赶出实验室,绝不能让这种人耽误后续研究。
助手被他看得浑身发颤,终于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柳大人,不是我不动…… 是实验素材…… 全部消耗完了。”
“消耗完了?” 柳明远愣了一下,随即才猛然反应过来 —— 从实验开始到现在,魏家送来的近百名实验素材,要么在能量反噬中死亡,要么因经脉尽断被拖走处理,此刻测试区的隔间里,早已空荡荡的,连一个能连接管线的对象都没有了。
他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先是震惊,再是焦躁,最后又染上几分无奈 —— 刚才那股突破的兴奋劲儿全没了,只剩下对 “功亏一篑” 的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气,快步走出实验区,直奔观察室,来到李默面前汇报情况,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明素材耗尽的困境,李默便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像是早已预料到:“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魏家那边传来消息,最近雍州边境流民减少,地下斗场也因为异兽异动变得冷清,他们很难再送来足够的实验素材。”
柳明远的心沉了下去,急忙追问:“那现在的研究应该怎么办?刚才我们已经触发了一次剧烈反应,就差一步就能摸到线索了!如果现在中止,之后再重启,未必能复现这次的效果啊!”
他说得急切 —— 做实验虽然讲究科学严谨,可很多时候能不能成功,全看那转瞬即逝的 “玄学” 机会。
刚才的能量注入强度、频率,甚至张玉汝躯体的临时状态,都是不可复制的变量,一旦中断,下次再想达成同样的条件,难如登天。
李默闻言,指尖轻轻敲击着窗台,沉默了片刻。
他也清楚实验中止的风险,可魏家断供已是事实,总不能让研究彻底停滞。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最近情况确实不太好,魏家暂时指望不上了。之后就让秦家和赵家来提供素材吧 。”
柳明远皱了皱眉,心里很清楚 —— 秦家和赵家提供的素材,质量远比不上魏家抓来的 “野生能力者”。
可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点了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去联系秦赵两家。”
虽然素材质量下降,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能让研究继续下去。
他只希望,秦家和赵家能尽快送来素材,别让那好不容易抓住的 “突破机会”,彻底消失不见。
实验区的灯光依旧刺眼,张玉汝的尸体被固定在实验台上,霜白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双眼紧闭,像一尊失去灵魂的冰雕。
没人注意到,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黑色微光。
更没人知道,这位生前为了追查真相奔波劳碌的人,此刻正以最冰冷的姿态,“见证” 着那些他穷尽心力也没能触及的答案 —— 那些答案就围绕在他的尸体旁,清晰得近乎讽刺。
柳家的实验人员正在收拾仪器,谈话声飘到实验台边:“刚才李大人说,之后素材要靠秦家和赵家送,秦家矿场里的能力者虽然修为低,但胜在数量多。”
另一个人接话:“可不是嘛,之前魏家送来的流民和斗场能力者多方便,现在断供了,只能凑合用这些‘矿工’‘工匠’了……”
张玉汝生前曾试图找到实验素材的来源,最终只查到几条模糊的线索。
可现在,这些 “来源” 的秘密,却被柳家人员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就飘在他的尸体旁,触手可及。
他曾怀疑雍州四大家族在背后勾结,却始终找不到确凿证据;他曾猜测赵家与秦家也参与其中,却苦于没有线索佐证。
可现在,这些猜测都成了事实,赵秦两家的代表就站在他的尸体不远处,当着李默的面,敲定着 “素材” 的输送计划,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实验区的门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张玉汝的白发。
他的尸体依旧冰冷,却仿佛在 “听” 着这一切 —— 生前耗费数月、甚至差点付出生命都没能查清的真相,死后却如此轻易地呈现在眼前。
那些他曾渴望知道的答案,那些他曾想要揭露的黑暗,此刻都围绕着他的尸体,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幽默。
张玉汝的指尖,那丝黑色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叹息,又像是在默默 “记住” 这一切 —— 记住那些围绕在他尸体旁的真相,记住这场迟到的、冰冷的 “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