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我与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韩俊、县委组织部部长吕连群在老菜馆与毕瑞豪又一次见面。
这是我到东洪县任职以来,第二次与毕瑞豪面对面的在一次交流。回想起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平水河大桥质量问题被曝光后,毕瑞豪第一时间揣着 10 万元现金,匆匆踏入县委大院要支持平水河大桥的修复,那个时候,我也能看出来,毕瑞豪是在积极的向县委政府靠拢,毕瑞豪做的是垄断生意,是离不开政府的支持,但那次不过是点头之交,而今日,却是一场实打实的交锋。
小饭馆里,木质桌椅泛着经年累月的油光,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油墨字迹有些模糊。说话间,热气腾腾的菜肴便如流水般端上桌来。红烧鲤鱼泛着琥珀色的油光,鱼身划开的刀口里填满葱段和姜丝,浓郁的酱香混着微微的焦香扑面而来;铁锅炖鸡咕嘟咕嘟冒着泡,鸡肉吸饱了汤汁,表皮呈现诱人的深褐色,土豆块软糯得几乎要散在浓稠的汤汁里。七七八八的菜很快将一张小方桌堆得满满当当,瓷盘边缘几乎要碰到桌边,蒸腾的热气在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碗沿缓缓滑落。
看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我眉头微微一皱。如此铺张,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扎眼,可转念一想,这是在宴请企业家,作为县长,此刻也不好过于矫情,只得将不满悄悄压下,端起了应有的姿态。
吕连群夹起一块鱼肉,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说道:“县长您尝一尝他家的鱼啊,拿手菜,这家馆子的老板,以前是县里国营餐馆的大厨,现在出来干,他走之后啊,国营餐馆都垮了。”
接着,吕连群又给毕瑞豪夹了鸡块,说道:“县长的意思很明确嘛!咱们就是要相互支持!毕老板,自从朝阳县长来了县里,一直把发展规模以上企业的培育当作头等大事!今天上午常委会,还专门研究了大办工业的方案,要成立独立于城关镇的县级工业开发区,这对您,包括对咱们的县所有的企业家,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他说话时,眼睛不时瞟向我和毕瑞豪,嘴角的笑意都快扯到耳根。
我静静听着,心里却打着另一番算盘。吕连群在中间这般周旋,无非是想让县委政府对坤豪集团退税一事睁只眼闭只眼。可税收是根基,县里下大力气扶持企业,不就是为了税收?
韩俊身子微微前倾,贴近餐桌,夹了一筷子菜轻轻放在碗里,动作极为娴熟自然,接着说道:“吕主任,给您报告啊,这次吨粮田产量统计的报告,已经拟好了,下午就可以报上去。”
我马上意识到,吨粮田产量不达标,责任还是在坤豪公司的,这自然是韩俊对毕瑞豪的提醒。
毕瑞豪见我神色冷峻,始终不松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主动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朝阳县长,我们前前后后退税也退了不少,基本都是符合政策的,您提到的供销社的协议,我们回去再看看,要是协议有什么,县长,还请您明示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不瞒您说,像我们这种类型的农资企业不在少数,完成退税的也有几家。要是我们把退了的税返还了,其他县里的农资销售企业是不是都得跟着退?供销社领导当初搞这事,怕是没考虑周全,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县长,您应该也知道钟毅书记的儿子钟壮,他也在曹河县搞农资生意呢。”
我心里一沉,钟壮的事我早有耳闻。虽说他的业务没伸进东洪县,但市委书记儿子的身份,在政商圈子里影响力不容小觑。我面色不改,语气坚决:“钟书记儿子做什么,我不关心,我只盯着东洪县的一亩三分地。毕老板,供销社的正规协议县里肯定是承认的嘛,但是如果协议有问题那?”
毕瑞豪干笑两声,眼神闪烁:“县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跟您说,坤豪公司签的协议,和钟壮的农资公司一模一样,连签署时间和方式都如出一辙。”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心中暗自感慨。难道伪造委托协议的,不止坤豪公司一家,钟壮的公司也牵涉其中?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周鸿基书记在东原德高望重,可他儿子周海英却声名狼藉;钟毅书记虽说威望和声誉一时还赶不上推动包产到户的周鸿基,但钟书记也是有担当精神和为民情怀的好领导,是钟书记大力推动市县乡三级大办工业开发区,让东原走上了工业化道路。周书记的儿子不成器,要是钟书记的儿子也是如此,往深了,我不敢想。
我强压下内心的波澜,想到拿不准主意的事就放一放,看来退税这个事,还是要时间来了解,我淡然一笑:“民营企业想挣钱,这无可厚非,县委政府也支持。但化肥质量必须过硬,坤豪公司要发展壮大,毕老板,还是要正规生产才行啊,东洪县工业开发区,欢迎咱们坤豪公司成为第一家入驻企业。到时候基础设施,你比如通水、通路、通路,这些都是县政府来实施啊。”
毕瑞豪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要是县政府能打通基础设施,我们自然是要争取入驻啊,我向县长表态,之前说的吨粮田建设补偿,我们打算提供 5 万箱农药,5万箱的农药,足足有 100 万瓶,这样的话,咱们群众都不用在买打虫的药,县长,这些全是从外面采购的,我们免费送给政府,也让咱们群众,感受到朝阳县长和政府的关心嘛!”
我虽对农药行业不了解,但也知道100万瓶农药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看来毕瑞豪是想借此示好,这确确实实也是拿出了实打实的诚意。我转头看向吕连群:“吕主任,这才是有社会责任心的企业家!县里一直推进商会建设,就该多吸纳这样的人进来。”
整个午饭,欢声笑语,气氛轻松融洽,因下午还有会议,我们滴酒未沾,却也把该谈的都谈得差不多了。
回到县政府,清晨早起的疲惫加上午后阳光的烘烤,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我关上办公室的门,刚躺下不到十分钟,满脑子都是坤豪公司退税的事。正迷迷糊糊间,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我猛地惊醒,心里竟生出一丝愧疚。毕瑞豪又是补偿农药,又是担起吨粮田建设责任,我却还要逼他退税,这事儿,怎么感觉有些不近人情。
我匆忙整理了一下衣服,用力搓了搓脸,喊道:“进来!”
门轻轻推开,县委常委沈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我诧异地看着他,往日里的桀骜不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恭敬。
“县长,我来给您汇报思想。” 沈鹏笑着说,腰微微弯着,眼神里满是讨好。
我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严肃:“沈常委,你那个青釉牡丹花瓶子的事,办得可不地道,让县政府陷入了巨大的被动啊,因为上次那事,市委把水库建设的启动仪式都推迟了。”
沈鹏讪笑着坐下,搓了搓手:“县长,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之前是我不对,我向您检讨,还请您多多包涵!”
我心里清楚,沈鹏这种人,哪能轻易认错。他如今这般低姿态,不过是因为现在只剩县委常委而没有了具体职务,眼巴巴盼着能重新安排个实权岗位。
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沈鹏终于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县长,我接受市委的处理决定。但我现在还是县委常委,这瓶子的事我也认了。下一步工作安排,不知道组织上是怎么考虑的?”
我沉吟片刻,如实说道:“县委常委的工作安排,得结合县委的实际和市委的意见。现在市委还没明确指示,我得向钟书记和学武部长那边汇报后,才能给你答复。这样吧,我一会儿联系钟书记的秘书,争取明天把你的情况给钟书记汇报一下。”
沈鹏脸上立刻堆满讨好的笑容:“朝阳县长,我知道您在书记面前说得上话。我大舅是政法委书记,出了这事他得避嫌,不好出面。还望您在书记面前多美言几句!”
我点点头,说道:“放心,我会如实反映情况。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也说说,个人意愿和组织意图结合起来,才是最合适的。”
沈鹏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我也不奢求恢复原职,毕竟人代会刚免了我的副县长和公安局长。我觉得政法委书记这个职位,我还是能胜任的。我大舅在市政法委,有这层关系,以后县里政法委办事也方便。”
办公室里,老式吊扇发出 “吱呀吱呀” 的声响,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这沈鹏政治上太不成熟。” 我在心里暗自冷哼,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当他吞吞吐吐地说出想重新当回政法委书记,还迫不及待地搬出自己的大舅是政法委显平书记。“照这样算,我是不是应该到市劳动人事局当局长呢?” 我心中满是讽刺,脸上却不动声色。
不过就算市委真的决定让沈鹏担任政法委书记,从内心来讲,我也是要坚决反对的。像他这种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人,之前在工作中就多次犯浑,给县里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关乎全县的稳定与安宁,肯定不能再让沈鹏这样的人来干了。
我强压下内心的不满,嘴角扯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语气却不冷不热:“政法委书记?不错,干一行,爱一行,爱一行,专一行。政法委书记的位置非常关键啊,事关全县政法稳定的大局。你有这个考虑,我个人是没有意见的。这样吧,等我到了市委之后,和钟书记进行沟通,把情况汇报清楚,咱们尽量争取,我是说尽量啊,但是说句打消你积极性的话啊,这事不一定成,毕竟刚给免了,又给你安排上,太过儿戏了,不过你放心,如果不成的话,我们退而求其次,这个常委先干着,有一些临时性的工作,你先抓着,无论怎么说,目前至少还是常委嘛。” 说话时,我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沈鹏一听,双手在身前局促地搓动着:“哎呀,谢谢您了,县长啊!县长,我大舅过两天又要回来一趟,不是因为工作,是以私人身份来的。到时候,还请您赏脸,咱们再一起吃个饭呀!”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溅,眼神里满是期待与谄媚。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不禁想起在与海外联谊会、经贸座谈会上李显平那略显冷漠的表情。虽说政法委书记在班子里的话语权比不上组织部长、纪委书记,但毕竟也是个关键角色,是一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我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表情,语气诚恳地说道:“显平书记是东洪县走出去的领导干部,他到东洪县来,不谈私人身份,那都是来视察,都是关心我们。我们县委政府肯定是要出面好好迎接嘛!”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李显平到底会不会来?沈鹏是不是在扯虎皮做大旗?这些都不得而知。可在官场上,有些话即便心存疑虑,也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沈鹏走后,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我靠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烦躁不已。那只青釉牡丹瓶的事,还是要尽快给钟书记回禀一声。这个青釉瓶,已经交给了联合调查组。如果抓住这个机会,能够真的促成一次合作,这对东洪县来讲,那才是大好事。
我心里暗道,这瓶子肯定价值不菲了,不然周海英也不可能为这事让魏昌全造假,这王建广为了要瓶子,几坛子银元摆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唯独坚持只要这个青瓷釉瓶。直到多年后,在看新闻时,才无意中发现,这耀州窑的青瓷釉瓶,拍出了大几百万的天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向建民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我向他说明了情况,向建民十分痛快地去请示了钟书记。没多久,他就回电告诉我,钟书记同意我明天上午 10 点到市委去汇报工作。随后,我没有打给张叔的秘书,而是直接拨通了张叔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张叔爽朗的声音,道明原委之后,张叔道:“哎呀,没想到你小子这事情办的还很漂亮嘛!”
听到张叔的夸奖,我却笑不出来。我先是把瓶子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随后又将周海英收了瓶子之后,授权魏昌全在农资检测的事情上造假的事也给张叔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的张叔听完之后,明显愣了一下,语气中满是意外,但张叔关心的更深一层,张叔道:“意思是,魏昌全和周海英想在这个事情上造假吗?他们造假的目的是什么呀?让坤豪公司减轻处罚?这也不对吧,他们之间可算得上是竞争关系啊!这魏昌全到了农业开发总公司,一直没有打开工作局面,已经被瑞凤市长里里外外批评了几次。坤豪公司是他的竞争对手,为了个瓶子,怎么他还帮助坤豪公司出头啊?”
张叔一连串的疑问,也正是我要汇报的,我看着手里东洪县关于小麦产量情况的汇报,就把吨粮田的事如实给张叔做了汇报。
我叹了口气,将吨粮田建设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给张叔说了一遍。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许久,张叔才沉重地说道:“朝阳啊,按照你的这个说法,东洪县的干部全部在欺上瞒下弄虚作假呀。我在深思,咱们东原还是有几个县,上报的吨粮田的数据虽然没有到百万这么多,但是数量也不小啊。就包括滨城、定丰县还有平安县,都是超过了50万亩啊,我在考虑这到底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现象啊?如果是普遍现象,那这个问题的性质是相当严重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张叔说道:“算了,我安排农业局和统计局,对整个小麦产量的事情进行复核,力求达到一个真实水平啊。”
我连忙说道:“张叔,其他县我不清楚,我们在分析报告上总结的原因就是农资不达标,施肥不科学再加上春旱和后期多雨影响了灌浆。不然的话,其他干部不说,泰峰书记必然是在劫难逃了!”
张叔沉默片刻,也是知道这件事一旦公开真实原因,后果不堪设想,就道:“恩,你们先这样报吧。至于泰峰的事,现在也很复杂,泰峰是为东原,为光明区的防汛事业,做出过特殊贡献的,鸿基已经给钟书记通了话,关于泰峰的处理,市委现在还在斟酌。”
我马上道:“做出过特殊贡献?还光明区?什么特殊贡献?”
张叔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算了,这事和你没关系,不要问了。”
“今天晚上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去市里面找您。正好上次李叔说道夏季防汛的事儿,我也要给他汇报一声。”
张叔无奈地感慨了一句:“我今天晚上有一个接待,你就别来了。你李叔也去曹河县出公差去了。”
我问道:“去曹河县出差?去曹河县出什么差呀?”
张叔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具体的我还不清楚。听说曹河昨天晚上出现了一个非常极端的命案,一家四口,有三口淹死在了井里面,现在不清楚是凶杀还是自杀。钟书记和李显平书记都非常关注这个事,老李亲自带着刑警支队到县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万分震惊,握着电话的手都微微颤抖:“三个人啊?”
“是啊,人间悲剧。” 张叔的声音里满是悲痛,“钟书记现在非常担心,怕不是交公粮的事,那就是计划生育的事,或者说是凶杀案。无论是什么事,都是鲜活的三条人命啊。你知道钟书记最在乎的,那就是群众。”
挂断电话之后,我的心情依然沉重。作为曾经的公安局长,对命案都是极为关注的,三人死在井里面,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我不得而知。
既然没有约上张叔,下午下班,我从临平县往平安县赶。晚上的时候,马叔约了晓阳一起吃晚饭。如今的马叔是属于半退居二线的状态,虽然挂着县人大主任的头衔,但是一般的会议他都不再出席。现在基本上也是上午在办公室处理文件,中午就在食堂吃个午饭,然后睡会午觉。下午就和几个老朋友跑到护城河旁边的石凳上,悠闲地下棋去了。对于政府的工作,也少有指手画脚。
到了吃饭的地点“悦来客” 酒楼,这是县里新开的新式餐馆,一经开业就生意红火,装修典雅,古色古香。一进门,除了马叔之外,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姜艳红,副县长杜成阅,前任平安县人大主任王满江。
王满江当初退下来的并不光彩,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生意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在下来之后,他却是和建筑总公司的闫家文等一些人一起搞起来民营建筑公司。没想到,公司反倒是搞得有模有样。
王满江穿着打扮比以前高级不少,衬衣烫的十分平整,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反倒是县人大主任马叔和副县长杜成岳俩人穿着短裤背心,很是随意。
看我进来之后,满江部长直接大声招呼道:“哎哎,给朝阳换上大杯。”
所谓的大杯,与喝酒的酒盅不同,而是一两的玻璃小杯,我对自己的酒量有信心,看喝的是高粱红的三年陈,倒也符合口味,正好有些口渴,倒也没拒绝。
因为来迟了,按照规矩自然是罚酒三杯。我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又端着酒杯,挨个与每一位领导碰杯。一圈下来,这少半斤酒就已经下肚。很快,虽然没有醉意,但是火辣辣的灼热感从胃里传上来。
我放下酒杯,晓阳给我夹了些菜,眼神中满是关怀,晓阳嘴上说道:“赶紧吃了点东西,压了压。”但这脚却是踩在我的脚上,我自然明白,晓阳是觉得我在逞能傻喝。更深层的嘛,自然是喝酒误事。
这满江部长当了多年的组织部长,是马叔、张叔、李叔包括在座诸位名副其实老领导,更是我和晓阳的老前辈。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着对马叔说道:“老马呀,你也快下来了。下来之后,我们公司把你返聘回来,你就到公司里,当顾问,照样给你开工资啊!”
马叔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哎!我这都 60 岁了,退下来之后,自然是讨个清闲。至于你们生意上的事,我根本不懂,我不掺和,也不操心。”
满江部长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老马呀,你可要懂得资源的利用。你这个身份和影响,走到哪里,就算是走到市委大院,也要有人给你端茶倒水的。退休干部再就业嘛。”
马叔笑着说道:“哎呀,实不相瞒呀?来找我的公司现在可不少。那个造洗衣粉的洁美公司,想让我去当顾问;还有你们安平那个搞鸭子养殖的,也想让我过去;就说高粱红酒厂的孙向东,都主动说要让我去当顾问,返聘过去,专门给他们搞接待。上次我还给红旗书记说这事,这个孙向东啊,在政治上也成熟了。”
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马叔实在是有资格在任何一家企业担任顾问。当然,所谓的顾问并不是真正的要顾问什么专业知识,而是靠自身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影响力,就能解决掉一些常人难以解决的麻烦。这就是当下退休官员再就业热潮的微妙所在。
王满江摇摇头,放下酒杯,一脸严肃地说道:“就我多年干组织工作的经验来分析啊,红旗下一步想进步的可能性不大了呀。”
众人一听,都是一脸好奇,纷纷把目光投向王满江。这王满江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你们都清楚,红旗之所以能从计划委员会到平安县现在当书记,前些年走的特别顺,那究其原因,就是齐永林嘛。但如今齐永林自身成为了一个二线干部,再想为红旗说什么话,恐怕很难发挥作用啊。但是现在,你比如刘乾坤,在省政府锻炼过,有丰富的经验,进步的可能性比较大;你再说常云超,人家也是二代干部,根基深厚。这两个都是市政府的党组成员,走到市政府领导岗位上,都是时间早晚问题。我现在从一个退休老头的角度来分析,我都为市里面下一步的政局感到担心啊。从干部成长的角度来考虑,咱们东原的这个班子太不健康了。相当于市长和书记要同时下岗,党政一把手同时换人,这也就意味着一场大洗牌呀。”
说 “大洗牌” 的时候,满江部长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和晓阳。那眼神里,似乎藏着许多没有说出口的话,让人捉摸不透。
众人碰了一杯之后,这满江部长又说道:“关键还是在一把手。这么多年来,我有经验呀。任何时候,只要一把手一换,那一切全部都变了。我现在听小道消息,钟书记下一步,也走的不好,现在市委有些人已经不听招呼了。”
马叔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满江,你这么说我不认同啊。钟书记无论如何,再进一步到副省级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王满江又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但年轻化是硬指标啊!成岳,你应该有发言权呀。”
杜成岳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哎呀,满江说得对。现在年龄比以前卡的更严了,到点就要下。但到点没有提拔,那也相当于一眼看到头,就和我现在一样。
”
杜成岳原本要被推荐为县委常委,但这方案,直接被组织部门给卡回来了。
马叔拍了拍杜成岳的肩膀,说道:“哎!成岳,你不要着急,我到年底的时候就把位置给你让出来。”
杜成岳赶忙说道:“老马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哈。我就是发发牢骚,你可别往心里去。”
王满江继续说道:“市委书记嘛,下一步发展得好,最好的结果,那就是升任副省长,个别优秀的进常委班子都有可能;其次嘛,就是到人大政协任副职,怎么说也算是解决了副省级的待遇,这个也能接受;第三条路就不好接受啊,那就是到人大或者政协当个正厅级的委员,这还有什么意思呢?这就是没做出来成绩,上级不认同啊。老张嘛,属于过渡角色,晋升的机会基本没有可能。但是,如果钟书记上不了副省级,坦白的讲,那就是说省委对钟书记的工作不满意呀?”
酒楼里的灯光依旧明亮,众人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可我的心里,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无比沉重。官场上的风云变幻,就如同这夏日的天气,让人捉摸不透。未来的路,又会通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