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延坤正在县公安局开会,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胡延坤端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微微仰着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傲慢与自信。在他看来,自己身为正县级干部,身份尊贵,田嘉明理应亲自出面接待。只要田嘉明露面,他就能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巧妙地将田嘉明拖住。与此同时,他早已暗中安排好,东洪县石油公司的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走上大街,进行游行示威、静坐等活动,向政府施压。
他心中盘算着,只要这件事情闹大,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市委政法委书记李显平就有了干预的理由。李显平必定会判定田嘉明工作不力,再以维护社会秩序、防止群体事件扩大为由,将田嘉明公安局局长的转正一事往后推一推。如此一来,东洪县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真正深入调查石油公司的账目问题,那些隐藏在账目中的秘密就能继续被掩盖下去。
胡延坤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和谋划,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整个东洪县的官场格局中,只有县长和公安局局长田嘉明这两个人是外来干部。在他眼中,这两人如同闯入领地的 “外来者”,铁了心要和东洪本地的干部作对。他深知,若是换成东洪县的其他部门,无论是纪委、监察局,还是检察院的反贪局,都不可能真正下狠心去整治石油公司的人。因为在东洪这个错综复杂的生态环境和干部体系中,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亲属和家族里难免会有与公安局或石油公司关系密切的人。一旦出现问题,只要通过各种关系疏通、打点,再大的事情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种根深蒂固的人脉网络,让他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胡延坤的预料。令他没想到的是,田嘉明并不在公安局。当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田嘉明出现时,政治部主任却是硬着头皮念起了公安局的通用汇报稿。
所谓的通用汇报稿,就是固定的格式,无论哪一级的领导来,都可以进行汇报。
得知田嘉明亲自带队出警,胡延坤只感觉道心跳加速,心慌意乱。他虽表面平静,内心里早就一阵慌乱,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心头,自家儿子什么水平,自己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和田嘉明扳手腕。
在接下来的座谈会上,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绪早已飘远,满脑子都是各种不好的设想,整个人心不在焉。直到有干部神色慌张地向他汇报儿子胡玉生中弹的消息,胡延坤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刚想起身,却又猛地意识到自己作为正县级干部,在这种场合下必须保持应有的稳重与老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翻涌的悲痛和焦急。他明白,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论自己多么悲痛欲绝,都无法改变眼前的事实,儿子的命现在完全掌握在医生的手中,自己早到或晚到医院,似乎都无法左右最终的结果。但那份对儿子的担忧和牵挂,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
暗自感慨了几句之后,胡延坤强装镇定,缓缓拿起手中的文件,故作从容地整理了一番。他压低声音,向旁边的县政协副主席小声交代了几句,随后便主动起身离场。走出会议室,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坐上汽车后,胡延坤再也无法保持那份伪装的平静,立刻急促地说道:“去县医院,抓紧时间!” 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透露出他内心的慌乱。
司机平日里见惯了胡延坤沉稳、高傲的样子,很少看到他如此失态。通过后视镜,司机看到胡延坤脸色极为难看,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变得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他的双手不停地相互搓动着,嘴里还不停地催促着:“快一点,赶紧快一点!”
胡延坤满心担忧儿子的生命安全,虽然刚才来人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子弹只是打在了大腿上,但他的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一枪会不会影响儿子今后的生活,会不会留下残疾,各种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
胡延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糊涂到这种地步。原本,他只是安排儿子找些工人到县委政府门口走一走、坐一坐,拍几张照片就迅速撤退,目的就是制造一些声势,让县委政府知道石油公司的工人也不是好惹的,以此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现在看来,儿子实在是太冲动、太鲁莽了,竟然做出围堵警车、抢夺枪支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用生命去换取利益,那不是让别人坐收渔利嘛,在胡延坤看来,儿子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他在心中暗自懊恼,不停地责问自己:难道自己错了不成?
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如今的局面,他也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找人帮忙,想尽办法把事情平息下去。不过,他也清楚,这次矛盾已经彻底激化,双方的对立情绪达到了顶点,恐怕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胡延坤心中暗自思忖,这次或许算是用儿子的一条腿,把东洪县石油公司的问题彻底拖到省石油公司划转,但这个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而在石油公司,胡玉生中枪后,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原本那些被鼓动起来闹事的人群,此时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石油系统的工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看着躺在地上捂着大腿、不停地惨叫着的胡玉生,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汩汩流出,将地面染成了一片暗红色;再看看手持枪支、眼神冷峻的田嘉明,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公安机关这次是动真格的,真的会开枪!
就在这时,万金勇等公安局干部迅速赶来支援。万金勇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干部,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依然保持着难得的理性和冷静。他迅速做出反应,果断安排一辆警车将胡玉生送往医院。在这个过程中,廖文波也展现出了他的丰富经验,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的腰带,熟练地为胡玉生的大腿进行止血处理。警用面包车拉着胡玉生,一路响着刺耳的警报声,风驰电掣般地朝着县医院疾驰而去,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倒退,仿佛也在为这场紧急救援让路。
公安同志凭借着他们的专业素养和果断行动,很快就控制住了现场的混乱局面。工人们看到总经理都被公安局带走了,顿时没了主心骨,也失去了继续闹事的勇气和动力。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纷纷散去,现场的秩序迅速得以恢复。
之后,常务副县长刘超英接到报告后,立刻带着县里的几位干部和县纪委的顾少春赶到了现场。刘超英站在现场,眼神严肃地扫视了一圈,随后在众人面前郑重表态,会稳妥推进县石油公司的划转工作,以稳定大家的情绪。
刘超英把田利民叫到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厉声说道:“老田,你也是老党员、老公安了,这点觉悟都没有?这种情况怎么能让群众给政府施压?你这是什么行为?简直毫无组织纪律性!现在给你几分钟时间,马上把看热闹的人劝退,不然就要给你纪律处分,追究你的责任!”
田利民被刚才的枪声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不停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喷涌而出的鲜血在地面上留下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那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他作呕。他怎么也没想到,胡玉生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犯傻去抢枪;更让他震惊的是,田嘉明竟然真的敢开枪。此时的田利民,深知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为了自保,也为了维护县委政府的权威,他自然站在了县委政府这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做起了劝导人。他大声呼喊着,大声呵斥着看热闹的人,作为书记,在胡玉生的跟前说不上话,但是在普通干部的面前,还是很威风。众人见事情惹大了,觉得再闹下去也没好处,便各自散去。
刘超英转身看着沈鹏,眼神中充满了责备和不满,说道:“沈常委,你是怎么回事?县委县政府委以重任,安排你到石油公司督导帮扶,推进过渡工作,现在却搞成这个局面,你怎么向县委县政府交代?”
沈鹏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了一年多公安局长,在他的印象中,手枪一直是那么的神圣而又遥远,他从未摸过手枪,更别说开枪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胡玉生和田嘉明两人竟然都如此冲动、如此生猛。
胡玉生为了所谓的 “维权”,竟然连命都不要,敢冲上去夺枪;而田嘉明,不愧是干公安局长的料,面对突发情况,二话不说拔枪便打。沈鹏在心中暗自感慨,换作自己当公安局长,这枪怎么打都不知道。
刘超英看着剩下的都是县里和公安局的几个干部,他大步走到万金勇和田嘉明面前,脸色铁青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开的枪?”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威严,很有领导和长辈的气质。
廖文波见状,立刻站出来解释道:“我们是正常执法,没想到他们不仅暴力抗法,胡玉生还试图抢夺我们的枪支……”
田嘉明此时也清醒了许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处置从严格程序上来讲并没有太大问题,但他也明白,今天受伤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县政协主席的儿子。来到东洪之后,自己一向秉公执法,不畏惧权贵,但他也清楚,县政协主席的儿子中了枪,胡延坤必然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想尽办法给自己找麻烦。想到这里,田嘉明的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担忧,倒不是担心胡延坤,而是担心李显平,无论咋说,田嘉明还没有转正,李显平还是有影响力的。
刘超英大致了解情况后,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事情既然发生了,追究谁的责任也不是一时能说清的。这样吧,公安局回去后,老万你主持起草一份情况报告。你要知道,这份报告至关重要,怎么写关乎事情处理是否合规。”
田嘉明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万金勇,万金勇看局长都表了态,马上应了下来。
在公安局里,同志们对田嘉明颇为认同,自从他到任后,积极改善了不少公安机关的条件,特别是他曾担任过公安局办公室主任,在上面人缘也不错,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在曹河县公安局的各级考核中,东洪县公安局的名字不断上升,成绩越来越好。
刘超英思索片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说道:“这样吧,老田,你和我先去县医院看看,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田嘉明觉得,自己现在去,反倒是理亏了。马上说道:“超英县长,我觉得我没必要去,大不了公安机关没必要派常务副局长去。我们是正常履行职责,及时制止暴力抗法行为。就算我们去了,也改变不了他暴力抗法,我们公安局依法办事的事实。而且,公安局还要继续追究胡玉生的责任。”
沈鹏在一旁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反驳道:“还要追究责任?田嘉明,你不要欺人太甚!别把东洪的干部都当成了软柿子!你开枪就是不对,凭什么拔枪?你是遇到生命危险了吗?到了现在你还想着抓人,太过分了!”
田嘉明毫不示弱,回应道:“沈鹏同志,我警告你,你是党员、县委常委,说话注意分寸!公安机关是依法办事,别以为你是领导干部亲戚,公安机关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刘超英见状,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都别争了!现在谁也说服不了谁,事情的原因、过程、结果和后果如何判定,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嘉明,你也别拿着枪就咄咄逼人。沈鹏,你曾是公安局长,也知道公安局的权威不容挑战。这样吧,就按我说的办,沈鹏继续在石油公司督导帮扶,重点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尤其是今天这件事;嘉明你回去休息一下,毕竟胡玉生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我先去一趟县医院,了解情况后,再向外出调研的县长汇报。”
刘超英作为常务副县长,在东洪县颇具威望,他的话就像是一道命令,包括沈鹏在内众人都不好违抗。他说完后,大家便各自行动起来。
刘超英把万金勇叫到车上,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仔细听他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听完后,刘超英愈发觉得胡玉生是故意激怒田嘉明,心中对胡玉生的行为既生气又无奈。
刘超英说道:“这胡玉生还是年轻气盛,枪支肯定要掌握在公安机关手里,他作为企业负责人、干部,怎么敢夺枪?而且我从他言语间能听出,就是在挑衅田嘉明,目的可不单纯啊。”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县医院。县医院的大铁门敞开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门口停着不少人力三轮车,车夫们有的在闲聊,有的在等待客人。司机按了几声喇叭后,门口的人才不情愿地让出了一条道。
刘超英皱着眉头看向周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万金勇探着头,不断搜寻警车的踪迹。汽车开进医院,经过一个水泥砌的小花园,花园里的花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有些荒凉。刘超英指了指前方,说道:“去第三排。”
东洪县人民医院全是红砖瓦房,一排接着一排,整齐排列着,总共有七八排。除了门诊和住院部,急救区、手术室都在第三排。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医院习惯将手术室设在与 “三” 有关的位置,若是楼房,便在第三层。懂行的人都知道,医院会把与 “生” 相关的区域放在和 “三” 相关的地方,有些东西牵扯到传统文化,说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正如万金勇所说,到了第三排,一面红色的围墙上用白色的油漆写着 “手术区,请安静” 几个大字,字迹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斑驳。很快,他们就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那里,门口站着几个公安局的同志正在抽烟,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紧张。旁边还有一辆桑塔纳轿车,正是县政协主席胡延坤的座驾,静静地停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刘超英和万金勇一同前往医院看望胡玉生。医院的手术区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二人乘坐的汽车缓缓停在手术室门口,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立刻吸引了几位身着警服同志的注意。这些民警们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这辆汽车,他们小声地猜测着车里坐着哪位领导干部。
在县里的官场生态中,乘坐桑塔纳的县级领导干部们处于权力的上层,而普通民警则如同处于底层的小卒,在领导面前,他们的话语权十分有限,就如同古代那些地位低微的小吏一般。
车门缓缓打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这才发现来的是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万金勇。万金勇面色严肃,神态自若地走下车,他热情地与几位迎接的同志握手,展现出一副亲和的领导形象。随后,他主动向我介绍道:“这是咱们县常务副县长刘超英同志,情况怎么样,问题不大吧?”
一名带队的同志连忙上前,神情严肃地回答:“问题不大,血已经止住了,现在正在取子弹,手术结束后住院观察就行。” 听到这个消息,刘超英心中的一块石头稍稍落了地。
就在这时,胡延坤不知何时从旁边的角落中走了出来。他满脸愁容,头发凌乱不堪,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愤怒。他大步走到公安局的几位同志面前,声音中带着愤怒和不满说道:“你们说得倒轻巧。超英啊你也来了,老万你也在,说说,为什么要开枪?”
万金勇刚要开口解释,刘超英迅速给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警告和制止,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刘超英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温和而略带歉意的表情,走上前说道:“延坤,别太激动。这件事我已经安排进行前期调查,公安机关会秉持实事求是的态度处理。”
胡延坤根本听不进去,他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怀疑,看向万金勇,语气冰冷地说:“让自己人查自己人,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我已经给市政法委书记李显平打了电话,李显平下午就会安排政法委的人到县里调查。一个国有企业的一把手,竟然被咱们自家的公安局局长 —— 还不能算局长,只能算书记 —— 打了一枪,他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吗?是手持利刃的歹徒吗?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想为国有企业谋取一些福利的普通国家干部。” 胡延坤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儿子的袒护和对警方做法的不满,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
刘超英没想到胡延坤会马上给李显平打电话,但他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李显平是东洪县人,早年在东洪读书,也来到东洪县工作过一段时间,在这里积累了广泛的人脉和深厚的关系,和东洪县不少干部都十分熟悉。
刘超英见状,连忙上前劝说,主动说道:“现在这事情还是得依靠党委政府,何必麻烦显平他们政法委呢。老胡,家丑不可外扬啊,这件事不光彩,我看还是低调淡化处理吧。”
但胡延坤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不满地大声说道:“好啊,老刘!东洪县的干部就是因为像你这样和稀泥,那哪行啊!这明明就是公安局的同志随意开枪。今天打的是我儿子,明天可能就是你的儿子,后天就是普通群众的儿子。田嘉明太狂妄了,他眼里已经没有东洪县的老干部了。” 胡延坤的这番话,不仅是对田嘉明的指责,更是对整个东洪县干部队伍的抱怨,更多的则是对刘超英个人的不满。
刘超英此时也深知,在这个时候和胡延坤争论没有任何意义。胡延坤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如今儿子出了事,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可想而知。刘超英只好选择暂时沉默,心想等李显平来了再说吧,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平息胡延坤的情绪,争论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到了中午,关于田嘉明为阻止县石油公司的人上街游行示威而开枪的消息,也传到了我的耳中。但令人不解的是,公安局和石油公司都没有向我正式汇报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在没有掌握全面信息的情况下,我也不好轻易表态。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下午,刘超英把田嘉明叫到了我的办公室,我才了解到事情的详细经过。
刘超英神情严肃地说:“县长,问题比较复杂,市委政法委的显平书记已经做出批示,要求处理田嘉明。”
听到这个消息,田嘉明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不甘,说道:“从公安局党委书记的角度,我没意见。但从个人身份来讲,我不理解‘处理’这两个字,凭什么处理我?他都来抢我的枪了,我还不开枪……。” 田嘉明的话语中充满了委屈和无奈,他觉得自己是在执行公务,保护自身安全和维护社会秩序,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他们二人的神情和态度。我看得出来,刘超英在这件事上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他深知这件事情的复杂性,没有必要轻易卷入其中,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我作为曾经的东洪县公安局长,十分理解田嘉明的处境。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如果田嘉明不进行反击,手枪就很可能被胡玉生抢走,一旦枪支落入不法分子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整个局面可能会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等他们交流完,我坐直了身子,神情庄重地表态道:“超英县长,这件事我明确表态。从处理这件事情的目的、手段、措施、效果四个方面来看:田嘉明同志处理此事,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避免石油公司的同志上街游行示威,用不恰当的方式表达诉求;在措施上,胡玉生竟然敢抢夺公安局长的枪,他想干什么?枪里可是实弹;从处置后的情况看,公安机关和县委政府都到县医院看望了胡玉生,他也没有生命危险,这一枪也能让他长点记性;最重要的是效果,石油公司是咱们县唯一的大型国有企业,即将划转省石油公司,如果田嘉明局长不果断处置,引发了国有企业的持续性混乱,这个责任,很沉重啊。”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等着我进一步指示。我继续说道:“关于这件事,县委政府态度明确,田嘉明同志处置得当,不能因为胡玉生是胡延坤的儿子就处理公安局的同志,我不认同这种做法。市委政法委还没调查,就想给田嘉明同志处分,县政府对此有看法,至少要全面了解情况后再谈什么处分的事。公安局长维护社会治安,这是铁律,田嘉明这样做没有问题,如果政法委要给处分,我去找市委……”
我明白,田嘉明是执行县委政府,维护县委政府的决策,如果我不支持田嘉明,以后县里的干部自然是不会支持我。我的这番话,不仅是对田嘉明的支持,更是对整个东洪干部做好示范。
两人又对视一眼,我从田嘉明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欣慰。田嘉明略显激动地说:“县长,士为知己者死啊,感谢县委政府对我的信任……”
说话间,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便问刘超英:“超英县长,这次政法委谁带队?”
刘超英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一位处长带队。”
得知是处长带队,我心中暗自思量,觉得没必要亲自出面作陪,便对刘超英说:“超英,这件事这样处理,业务上的事由公安局陪同,但是县委政府不能当缩头乌龟,公安局配合政法委了解情况,超英啊,请你代表县委政府负责接待,同时把县委政府的态度鲜明地表达出来。”
刘超英认真地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到时候,安排在县委招待所吧。不过,嘉明啊,他们可能会找你了解情况。”
田嘉明则一脸坦然地说:“我无所谓,随时等着他们来调查。” 他的这份从容和淡定,倒是展现出了一名公安干部的自信和担当。
我看着田嘉明,关切地问:“有没有包袱?”
田嘉明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忧虑,说:“朝阳县长,就咱俩说句实话,我觉得自己没错,我非常认可您说的四点。当时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生怕万一他把枪抢了过去,引发群众伤亡。”
我理解他的担忧,安慰道:“嘉明局长,放下包袱,不用太紧张,等着调查就行。我觉得桥过桥,路归路,一码归一码,并不能因为胡玉生的问题就将石油公司的事置之不理半途而废,嘉明,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楚,不然最后,县石油公司咱们交不出去。”我敲了敲桌子,郑重的看着田嘉明道:“胡玉生煽动闹事,袭击公安,已经不符合一个国有企业负责人的标准了,必须先调整,再处理。”
刘超英道:“县长,这个他挨了一枪!”
我说道:“暴力抗法,煽动闹事,唯恐天下不乱,活该挨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