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目光在我有些不自在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能看得出来,尽管我表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但是老爸跟何哥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太了解我了,知道我的反应绝对不是一句“累了”那么简单。
当着何哥的面,老爸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带着关切的眼神,沉声说道:太累了,就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早自习呢!
“嗯”。我低声应了一句,正准备离开饭厅,门帘一动,大姐拿着钱快步走了进来。
志国!她伸手就将两百块钱递向何哥,说道:给——!
何哥有些犹豫地把放在我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走上前接过钱,对着大姐说道:子清,我把钱送过去以后,今晚就不回来了!不管七一村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还是得过去守着!
大姐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关切,轻声提醒道:这大半夜的,注意点安全!
那我就先走了!何哥有些感动地对着她笑了一下,又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才对着老爸招呼道:爸,我先走了!
老爸点了点头,也嘱咐了一句道:安全第一!
“嗯。”何哥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再耽搁,转身掀起门帘,身影消失在了小卖部,脚步声渐渐远去。
大姐去老妈屋里抱睡着的宝宝去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钻进了厕所,满怀心事地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凉的自来水刺激着脸上的皮肤,却丝毫没能让我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刚从厕所里走出来,就看到老爸老妈站在我房间的门口,正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看到我出来了,他们的谈话立刻停止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我,那眼神里混杂着疑惑,还有一丝欲言又止。
不知道他们又要问我什么事?!我心头稍微有点紧张,缓慢地走上前,问道:爸,妈,怎么了?!
这个——?!老妈看着我,嘴唇嚅动了几下,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眼神飘忽忽地看向了老爸。
老爸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进你屋里说吧。
他直接推开了我房间的房门,率先走了进去,跟着打开了我书桌上的台灯。
我跟在老爸身后,心里有些忐忑。
一走进屋里,抬眼就看见在我的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文件。在台灯光晕的照射下,显得有些突兀。
老爸默默地站在我的书桌旁,目光落在了那些文件上。
我走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桌上静静放着的,是赖樱花帮我在省城购置房产的那四份协议。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下午让他们在我衣柜里翻找师父的房契时,这些协议也被他们一并翻了出来。
“咳——”,老爸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桌上的协议,也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你妈……是想问问你,这些东西,要不要她帮你收拾起来?!放在外面,怕你不小心给弄丢了……。
我走过去,拿起那四份购房协议看了看,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从谭老幺说他手里有个“大项目”,问赖樱花愿不愿意入股开始,我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拉进了清江河采金这个漩涡里。1号河段、3号河段、7号河段都有我的股子,可偏偏也就只有谭老幺的7号河段,给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红利——四套房子,还有五斤多金子!
我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些得多亏了赖樱花!
思忖了片刻,我转过身,将手中的四份协议递给了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局促不安的老妈。
妈,这是赖姐……用之前7号河段的分红,在省城帮我买的房子。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说道:喏,给大姐、二姐,还有巧儿,一人一套。我留一套就行了。等将来交了房,拿到了钥匙,我再给你们。
啊?!给……给子清她们一人一套?!老妈一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有伸手接,而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老爸,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老爸看着我,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对着老妈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拿着吧。先好好收起来,等……机会合适了,再告诉她们。
听到老爸的话,老妈这才带着几分小心,喜滋滋地接过了那几份协议,拿在手中反复地翻看了几眼,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回里屋去了。
老爸又看了我两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成了一声简单的叮嘱:早点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说完话,他转身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老爸老妈虽然离开了,但是我却没了丝毫睡意。身体很疲惫,神经却异常亢奋。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薄薄的被子仿佛重若千钧,又轻得盖不住心底阵阵泛起的寒意。
清隐道人的话,似乎再一次以一种残酷而诡谲的方式应验了。那些半道上消失的金子,似乎正随着关西派出所这个警察的倒下,而冒出了一线狰狞的头绪。
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是一个人,还是一支巡逻队?!那个警察是唯一的受害者,还是只是第一个?!他的最终结局会是什么?!……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犬吠。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微光勾勒出的模糊光影,心乱如麻。
接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就这样,在纷乱思绪的缠绕下,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是睡得极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漂满草人的清江河,一会儿是“猴子”在井底的冷笑,一会儿又是那个面色惨白、急需换血的警察……。我的意识浮浮沉沉,始终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徘徊。
“吱呀——”。
忽然间,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开门声,穿透了混沌的睡意,直接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躺在床上,沉重的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扭过头,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房间的房门——可是它却关得好好的,似乎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