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皇后娘娘懿旨，宣颖王侧妃别氏进宫！”
太子和德膘公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怎么回事？皇后怎么突然宣她进宫？”德膘公主皱眉，心里猜不透皇后的举动。
事实上，德膘公主的脑子就一直猜不透皇后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的脑子只有三件事。
弄死颖王帮作自己皇兄坐稳储君之位。
保住自己嫡出公主的位置天天为非作歹。
广收幕僚美男充实自己的公主府。
那些什么计谋什么筹划，根本不需要自己多想。
那些幕僚门客自然会替自己想，替自己谋划，她只需要利用自己高贵的身份，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就好了。
太子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皇后也查到些什么了。
也好，让皇后先敲打敲打她，咱们坐收渔利便是。”
太子想得很好，因为毕竟是上书房一起教出来的皇子，不可能蠢到无可救药。
就算不是智多近妖，太子也是能够看出来一些最起码的情势的。
赵皇希望看到的局面，幕僚也是有提醒他的，太子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子。
所以光明正大夺取兵权这种傻事，太子不可能、也不可以做。
如果皇后那一派自己搞出事情来就不一样了。
这关太子的东宫什么事呢？
是吧？
元清正接到懿旨时，正在给药圃的麦冬浇水。
太监跟着丫鬟缓步进来，而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娘娘，皇后娘娘突然宣您进宫，会不会……”
元清正放下水壶，用帕子擦了擦手，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却很快平复下来：“无妨，想来是皇后娘娘念着我身子弱，赐些补品。
我去去就回，不必回王爷了，省得王爷操心。”
这话自然不是安慰丫鬟，而是要她赶紧去通知颖王。
至于怎么通知，那就看小丫鬟的本事了。
青布马车碾过宫道的青石板，车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像极了元清正此刻紧绷的心跳。
自己并不清楚皇后召见自己的原因，而这段时间过后，周婉婉和自己都还没有嫁入皇室，因为割让了两块封地让整个赵国元气大伤，也就把她们的婚事给搁置了。
她拢了拢月白襦裙的袖口，指尖触到袖中藏着的玉簪——紧张的时候，想到的居然还是帝厌箴。
可能就是，有那么些喜欢上了吧。
不过这点喜欢，比不过自己心中的那些志向。
“侧妃娘娘，内宫快到了，您得下轿行走。”车夫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惶恐。
元清正掀开车帘一角，望见宫墙高处的琉璃瓦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冷光，墙角的秋草被风卷得贴地倒伏，像极了匍匐的囚徒。
走便走吧，这一路，她都是这么孤身一人走来的。
引路的宫女踩着碎步在前，钗环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宫道里格外刺耳。
“别侧妃倒是好兴致，这几日还总往回春堂跑，听说那老掌柜的玉竹汤料，比太医院的方子还管用？”
宫女突然转头笑问，眼角的余光却在打量她的神色。
这些话，自然是提点了一下元清正，皇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召她入宫。
看来是百里沙华的人。
元清正抚了抚鬓边的素银簪，声音轻缓如绵：
“姑姑说笑了，不过是我胎里带来的弱症，也只能靠这些温性药材慢慢调理。
倒是皇后娘娘突然宣召，不知还有什么其他的要紧事？”
宫女的笑容不减，没再搭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穿过三道朱漆宫门，皇后宫殿的阴影终于将人笼罩。
殿前跪着的几个小太监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殿内飘出的龙涎香浓得呛人，似乎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臣女别时月，参见皇后娘娘。”
元清正屈膝行礼，目光落在金砖地面上，瞥见案前散落着几张素笺，墨迹依稀是回春堂掌柜的笔迹——看来帝厌箴的眼线报上去的消息，终究是先到了皇后手里。
皇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宝座上，鎏金护甲漫不经心地叩着扶手，丹凤眼半眯着打量她：“起来吧。听闻侧妃近来身子越发不济，半月竟去了三趟回春堂？”
“劳娘娘挂心，”元清正缓缓起身，刻意扶着腰腹，脸色显出几分苍白，“臣女这身子不争气，总需老掌柜的独门方子吊着。”
“独门方子？”皇后突然冷笑一声，抬手将一叠纸摔在她脚边，“是与辽国太子传递消息的方子，还是密谋构陷颖王的方子？”
纸张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正是元清正写给帝厌箴的回信残片，边角还留着炭炉焚烧的焦痕。
元清正心头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娘娘明鉴，这不过是臣女与药铺往来的药方底单，何来通敌之说？”
“药方？”皇后猛地拍案而起，凤袍上的金线牡丹随动作簌簌颤动，“本宫问过太医院，你所谓的‘胎里弱症’根本查无实证！
一个无病无灾的妇人，频频私会药铺掌柜，不是通敌是什么？”
这就是没有拿到实际的证据了。
元清正自然没有那么胆大包天，写什么都是用大白话传，都是加密了的药方，只有按照不同的排列，不同的解读方式，才能读出真正的信件内容。
所以皇后这一出，无非是吓唬元清正罢了。
有些人是一吓就可能全盘托出了。
元清正上辈子可见多了这样的手段，更何况赵国这里，是她受过磋磨最多的地方。
皇后和其他皇族人的脾性，元清正不说十成，总是摸透了七成的。
现下只要有一个能暂时拖住皇后的借口，等到百里沙华来解围即可。
即使不知道百里沙华会不会来宫里，和这个名义上的母后对抗保下自己。
元清正就赌，百里沙华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也不会全然臣服皇后。
起码心底，是想着总有那么一个机会，就把皇后也拉下来，再也不会被掣肘。
这才是她上辈子和这一世相处之间，认识到的百里沙华，她和帝厌箴曾经的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