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攥紧了手中的剑,正欲提步上前,却被身旁的同伴猛地拉住了身形。
对方面色惨白,手指抖得像风中残烛般,颤巍巍地指向根茎延伸的方向——只见不远处那棵盘根错节的鬼树树干之上,原本模糊的纹路竟在缓缓蠕动。
那些纹路正一点点聚拢、勾勒,渐渐显露出一张幽黑,深不见底的巨口,一股无形的凶戾之气从那巨口之中弥漫而出,似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霸道:
谁敢动它的猎物,它便将谁一口吞下!
再看那名先前被鬼树枝丫划开口子、左臂又被根茎缠住的修者,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密密麻麻的虫豸顺着他的衣领、袖口往里钻,“沙沙”的啃噬声混着骨骼摩擦的脆响,在死寂的灰雾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血肉模糊,刚渗出的血珠还没来得及凝结,就被蜂拥而至的虫豸舔舐干净;
裸露在外的手臂很快只剩森白骨茬,转瞬间连骨渣都被虫群啃食殆尽,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而那名先前欲上前施救的修者,此刻已被拖得半个身子都陷进了鬼树盘绕的根系之中。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根须从土壤里钻出,像吸管般扎进他的身体,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肉。
不过片刻功夫,那具身体便以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一张紧贴着骨骼的皮囊。
又被虫群啃噬得支离破碎,散落于泥里,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在这里,鬼树与蚀灵血虫既是针锋相对的竞争者,又是配合无间的同谋。
鬼树以虬结的枝桠与盘曲的根茎织就天罗地网,将猎物困于股掌,以蛮力绞杀;
蚀灵血虫则依仗着躯体小巧灵活,恰好填补了鬼树粗蛮之下的疏漏……
那些从枝桠缝隙中滑脱的身影,或是借着地形腾挪的灵活目标,都逃不过虫群如影随形般的围堵。
若论单独一方,无论是行动相对滞涩、粗蛮的鬼树,还是个体战力微薄的蚀灵血虫,都拦不住这队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修行者。
可当二者如阴与阳般咬合在一起,便成了无解的死局。
在这场共生的平衡里,却始终绷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它们既依赖彼此的捕猎能力,又在每一次分食中争夺着优先权,这般既勾结又倾轧的态势,此时对于众人来说,却是最阴狠的杀招。
在这里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容不得半点心软;更容不得受伤,一旦见血,便会成为蚀灵血虫的重点攻击目标,离死也就不远了。
在虫群与鬼树的双重绞杀下,众人的防御也如同被潮水浸泡的堤坝般,破绽与裂痕亦越来越多。
刚开始,他们被虫子咬了之后,还能将咬在自己身上的虫子用各种办法除去,可随着虫群数量的剧增,再加上鬼树总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
趁人应付虫群的关键时刻,突然甩出根茎枝桠偷袭,伤亡便也如那滚雪球般渐渐扩大。
有人被虫群爬满脊背,惨叫着倒在地上,瞬间被虫潮吞没;有人被鬼树根茎缠住脚踝拖入鬼树之中,只留下半截挣扎的手臂,很快便没了动静。
“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有人拄着断裂的武器,膝盖止不住地打颤,绝望的嘶吼里裹着哭腔,尾音都在发颤: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有这么多吃人的东西……!”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也无从回答。
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挥舞着武器的手臂也越来越沉,虎口震得发麻,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却仍像溺水者抓着浮木般,抱着一丝对奇迹的奢望。
可奇迹却并未降临。
虫群与鬼树的攻击依旧源源不断,根须如蛇般窜动,虫鸣如雷贯耳,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暗紫色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跟我闯出去……能活一个是一个!”
魁梧中年的吼声像惊雷般炸响,额角青筋暴起,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一眼便看穿了当前存在的问题——再拖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只见他浑身法力骤然喷涌,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手中长刀嗡鸣着不断涨大,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与气势猛地一劈而下……
这一刀劈出,汹涌气浪如海啸般席卷,刺骨的杀伐之意几乎凝成实质。
刀锋未及,极致气浪已先一步碾压而行,横扫前方一切,瞬间,灰雾如被利刃切割的绸缎般,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缺口。
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了扭曲的涟漪,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阻在魁梧中年前方的鬼树及其根茎、枝桠,连同扑面而来的蚀灵血虫,皆被这一刀所蕴含的狂暴之力,绞成齑粉。
血肉与碎木混在一起,随即便在地上铺出了一条狭长的通道,腥甜与腐木的气息交织弥漫,呛得人鼻腔发紧。
“快!跟上!”
魁梧中年嘶吼着,手中长刀寒光乍起,猛地劈向斜刺里缠来的粗壮根须,随即又回头急声招呼众人赶紧跟上。
众人见状,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拼尽全力往前冲,踉跄的脚步踏过通道里的狼藉,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还没跑出多远,前方的路又被鬼树的枝桠密密实实地堵死,众人不得不再次顿步,挥刀劈砍,开辟路径。
一刀接一刀,刀刃劈砍木质的脆响、枝桠断裂的闷响、还有众人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片绝境里唯一的调子。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额头的血污滴落在脚下的黑土上,刚一触及地面便被悄无声息地吞没,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鬼树所形成的包围圈仿佛无穷无尽,无论他们如何挥刀劈砍、奋力突围,前方永远是密不透风的枝桠藤蔓,像一张不断收紧的巨网,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这般不知疲倦地砍杀、穿行,早已远远超出了他们进来时所走过的距离,可四周的景象依旧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