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妒转了转脖子,抬头看着房间某处,喃喃地说,
“这个人不是什么陌生人,相反,你们不仅认识,还早就认识。”
我咽了咽口水,但深呼吸也压不下心惊。
“他的身份我没有造假,他确实是上神青龙的太子,所以,你们在小的时候就见过了。”
我额角的青筋一跳,霎时间,我又醒悟了一件事——
傀妒应该是知晓我真身是上神凤凰这件事的。
可是我从来没跟他说过,他怎么会知道呢?
傀妒看了看我的表情,点了点头,“我钟情于你,怎么会连你的身世都不知道呢?”
这一句话倒是含情脉脉,真情流露,让我有所动容。
“只是你们两家关系一般,并不算亲密,来往不多,后来你又被害落入人界,自然就记不得他。”
我看着傀妒,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但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反应。
傀妒幽幽叹了口气,“至于那枚镯子,是我送给你的,龙骨镯,算是世间罕见的宝物。”
“传说龙独有一根脊骨,取出送人,便可以自身性命护此人一生周全,所以我得到了之后就送给你了。”
我咬了咬嘴唇,“既然是世间罕见,又寓意深远,为什么要让我摘下,又左右遮掩着不给我呢?”
傀妒苦笑一声,
“因为我昨晚才知道,龙骨镯若是转赠给他人,则会被视为不忠,不仅不会得到庇护,甚至还会被反噬。”
傀妒抬起头看我,棕色的瞳仁因为泪水在灯光下尤显明亮,我见犹怜,“姐姐,你还是不信我吗?”
一股愧疚弥漫在心头,我甚至不敢直视傀妒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我知道你有时很倔,这枚镯子是我送你的,你格外珍视,一时一刻不肯摘下,所以我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先哄你摘了,再假装镯子被我不慎丢弃。”
“我不知道你会把它看的这样重要,是我思虑不周,惹你生气了。”
傀妒的头深深低下,像小狗因为伤心而垂下的尾巴。
我在他面前蹲下,语气十分抱歉,“对不起傀妒,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傀妒抓起我的手贴到他的面颊,“姐姐,你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害你的。”
我舔舔嘴唇,想再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傀妒抬起头,泪眼婆娑,“你能不能,原谅我?”
误会解除,虽然细细琢磨还是有很多疑点,但是我选择不再追究并且原谅他。
傀妒一时又哭又笑,牢牢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那一晚激烈的争吵并没有影响我和傀妒的感情,只影响了我的身体状况——
我病的更重了。
后来的整整两天我都没能起得来床,傀妒寸步不离地在床边照顾我。
而那个引发我们剧烈争吵的镯子,被傀妒拿了出来,摆在梳妆台的铜镜前,静静的,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后来婴婪派阿承来看望我,说是看我,实际上看傀妒的占比更大。
婴婪绝对是个弟控,傀妒几天没去见他,他就等不及派出亲信来探望。
阿承性子内敛沉稳,来了之后只向我传达了婴婪的客套式关心,随后就将傀妒请出了屋,两人进行了一番密谈。
谈话的内容我不得而知,也懒得去问,还是傀妒回来之后用热毛巾给我擦脸的时候提起说,
那个来自东泱海的玄珩上神已经告辞离开了,离开之前还问候了傀妒和我。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眼前再次浮现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完全符合我对于海的印象,深邃而悲伤。
大约一个周以后,我的身体才彻底康复。
傀妒扶着我站在花田边缘,我深呼吸着木屋外的新鲜空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重新沸腾了。
傀妒笑着将我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拢了拢我身上披着的外套,
“又贪凉,身子刚好一点,还想喝苦药?”
一提到那种褐色的苦到发涩的中药,我就条件反射地吐了吐舌头,
“也不知道你们的御医是怎么招进来的,能配制出那么苦的药。”
傀妒对我的吐槽笑而不语,我看他并不生气,继续蹬鼻子上脸,
“但凡是种药材就往药炉里塞,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快撺掇你大哥把御医都炒了吧,一群人还比不上一个陈最管用。”
傀妒的笑容僵在脸上,“陈最,是谁?”
“你傻啦,陈最不就是…”,我几乎脱口而出,说到这里却又戛然而止。
陈最…不就是…是谁的好朋友来着?
本来清晰的记忆倏地又蒙上一层迷雾——
上一秒我好像还能看到陈最瘦弱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他的水壶,专心致志地给花草浇水,然后转头用他细长的眼睛慵懒且嫌弃地看我一眼,然后毒舌地说,
“真不知道人怎么能懒成这样,你等老了,看薄从怀还要不要你。”
而在这一秒,他的身影和声音渐渐消失在迷雾之中,我甚至有些记不清他的瞳仁究竟是什么颜色。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眩晕和窒息,紧紧咬住下唇才能忍住晕倒和呕吐的强烈欲望。
但是傀妒还是觉察出了我的不适感,拇指抵上我的唇,费力地将我的牙齿挪开。
我微微垂眸,便看到了他拇指上沾染的鲜血,那么刺眼。
“又咬破了”,傀妒皱着眉看我,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这么不听话,又咬嘴唇干什么?”
我精神恍惚地看着他,全世界都在他身后放大缩小然后旋转。
我感觉不到嘴唇刺破的痛,但能感觉到大脑深处记忆被剥离的痛苦。
傀妒扶着我回了木屋,翻出药箱中的一瓶药膏,用手指沾取细细涂抹在我的唇上。
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咬破嘴唇,所以傀妒涂药的模样显得游刃有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似乎将嘴唇咬破才能让我的意识保持清醒。
我心不在焉地沉默着,听着傀妒关切的埋怨。
实际上,我在脑中费力拉扯着剩下的唯一清晰的记忆线索,拼尽全力想要追寻到隐藏在迷雾之后的被我遗忘的一切回忆。
可是大脑偏偏在此时不受控制,我越想探寻,迷雾就越浓重。
到最后,我唯一能记得的,只有回荡在耳畔,陈最口中的那个名字——
薄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