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这一日,裴岸遇到下旬旬休。
一大早,他在正贤阁的厢房里醒来,刚起床,临川就来喊道,“四公子,老爷叫您过去说话。”
这么早?
裴岸穿好衣物,收拾妥当,来到书房,看到裴渐正在包裹个物件,他好奇凑到跟前,“父亲,您叫孩儿过来,有何吩咐?”
“一会子吃点东西,你同为父走一趟。”
“是去做客?”
“温溪山庄。”
啊?
裴岸立时蹙眉,“我不去。”
“嗯哼,与观舟闹脾气倒是没完没了了,你还自诩是个读书人,怎地这点肚量都没有?”
“父亲,她不要丈夫不要家,自己跑庄子上去,怎地倒成了我的错?”
“她去时给我写了信,你看看。”
说完,从桌案上翻出一本书,中间夹着的一封信,递给裴岸,裴岸不想看,但老父亲的眼神不容他拒绝。
遂慢慢悠悠打开,一目扫过去,大致读完。
“荒唐!”
裴岸阖上信纸,更添怒火,“她是觉得自己比京兆府的人厉害,还是比临山下头的护卫耐打?”
还以身作饵。
裴渐抬头,“那不然呢?”
“父亲,您也不分青红皂白,偏着她,她总是这样,年初一晚上,府上抓几个人就敢出去寻漱玉,若是出了事儿,她想过我不曾?”
“若她不出去,哪里知晓余成化名为陈兴旺?”
“……可是观舟回来,也不曾与我说。”
“想想你做了何事,次日一早,你就不理观舟,让人怎地跟你说?”
“我——”
“金家这孽女如此欺辱观舟,我等为了大局着想,按兵不动,但你可曾想过,这事上头,委屈了观舟。”
还闹脾气!
裴渐也是恼火得很。
本来他一个老父亲,再是关切后辈,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儿子儿媳妇房中,去过问这些事儿。
倒是昨儿,香果那小丫鬟给裴渐端茶时,噘着嘴,裴渐对这个小丫鬟当做像孙女一般疼爱,见她小模样学着大人叹气,方才多问了几句。
这一问,才知道小儿子房中出了何等荒唐的事。
裴岸嘟囔,“我气她不管自己安危,不管我担心她,出去寻漱玉是这样,到庄子上,也是这样。”
裴渐哼笑, 重新展开信纸,指着页尾几句,“这句,你读出来听听。”
【上告父亲,正月十二正值宏安郡主出殡之日,孩儿带着临山与丫鬟们,到瑞祥茶楼看个热闹,谁知恰逢余成尾随,欲要我性命。】
“这……,余成跟踪她?”
“何止是跟踪,还差点得手,若不是丫鬟们拼死拦住余成,被骗走的临山赶回来,你道观舟可还活着?”
这——
裴岸愣住。
“她……,她为何不与我说?”
“这元宵这一日,不是差人来喊你了,你倒是赌气,我想着你们小两口的,拌个嘴也是寻常之事,你身为丈夫,平日里也算得心胸开阔,闹点小脾气的,不日也就散了,哼!你倒是好,半个月过去,对你娘子是不管不顾,真要做个甩手掌柜,不理会她了。”
“父亲……”
裴岸低垂着头,“她做事让人心伤,我满心欢喜去秦家接她回来,结果进门看到搬空的韶华苑,父亲,孩儿也难受。”
“金拂云主仆坑害她姐妹二人,凌俏那丫头受的罪我也就不说了,就观舟这里,出趟门都不得个安宁,她要以身做饵,诱出余成,也是迫不得已。”
“父亲,若余成得手,她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为父去请她回来。”
“父亲,这事儿哪里用得着您老人家出马,您都这么说话,我去接就是了。”
“只是去接焉能平事,你总得说服她,虽说我让临山调了几个护卫过去,但庄子偏僻, 就观舟一个主子在,未免孤独。你好言相劝,这寻找余成和蒙小兴之事,府上不曾忘记,也一直在做。”
裴岸略有些惊讶,“莫不是她觉得府上不曾在寻?”
就是了!
宋观舟一定认为公府不把她当回事。
裴岸怒极反笑,“京城几十万人口,各行各业鱼龙混杂,寻找隐匿逃窜的余成、蒙小兴,犹如大海捞针,真是天真妇人,觉得这信手拈来?”
“所以,为父同意了观舟以身做饵,引诱余成出来。金拂云暂且动不得,但区区一个小喽啰,有何动不得的?”
只是——
裴渐低叹,“这小子,明明是死在金蒙手下,怎地又死而复生了?”
裴岸当然不能让父亲大冷天的往山庄去,他没法子,只能承诺一定把宋观舟接回来。
“莫要吵嘴,想想你自个儿,若不是你先无理取闹,她从来不是个只想着自己的人。”
一番叮嘱,撵着裴岸就出了门。
裴岸心生犹豫,“父亲,孩儿陪您用饭,饭后我再去——”
“岸哥儿,你不是这般不敢面对的人,何况那是你的娘子!”裴渐在书案跟前,连连叹气,自己这幼子,与从前的自己,还真是七八分像。
不多时,裴海入门来,“老爷, 四公子带着阿鲁骑马往庄子上去了。”
“幸好听劝。”
裴海笑道,“也就是老爷您心细,操心上这事儿了,否则大少夫人私下与我提过,我都不敢到您跟前来说。”
“是让观舟回来的事儿?”
“是啊!”
裴海走到跟前,给裴渐研墨,“大正月的,想着四少夫人独自在外,大少夫人于心不忍,可四公子这些时日脾气不好,一提四少夫人就垮着脸,不说话,别看四公子长得相貌堂堂,可脸色阴沉下来,连属下都怕。”
后头,也无人敢提。
裴渐轻哼,“他啊,还是太过年轻,若论胆子这块,倒是观舟更胜一筹。”
写了几个大字,方才想起来,“对了,回头跟观舟跟前那小丫鬟打个招呼,往后贼子来袭之事,不可隐瞒。”
对!
这一切是荷花为之。
她白日里守着韶华苑,半个主子见不到,但阿鲁偶尔回来,给裴岸拿换洗衣物。
一来二去,小香果知她一人守着韶华苑,胆子也大了起来,时时来寻她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