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并不清楚宗门内外的风雨飘摇。
她在大妖室一闭关又是六年。
这一日,齐月忽而感知沉寂多年的灵宝蛊巢发出一声“咔”的裂声。
蛊母虫抖抖躯体,一点点的从囚牢的旧壳中解蜕出柔软嫩薄的新肉,迅速舒展、长大,透明的肉躯颜色迅速转深、变厚,直至披上坚硬的甲胄!
蛊母虫升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啃食蜕下的旧壳。
灵宝蛊虫的遗蜕也是修仙界极难遇到的先天灵宝,不仅能助金丹修士精进修为,还能提升修行资质,齐月又怎会舍得让蛊母虫自己吃了。
她沟通蛊母虫,从一粒魂宝中抽出几根魂力丝相诱。比起旧壳,蛊母虫显然更喜欢能壮大神魂力、加快稳固境界的魂力丝,立即就松了甲鄂,转扑向了魂力丝。
齐月心中暗喜,不给蛊母虫多余的反应时机,飞快收起了灵宝蛊壳。
她并未急着出关,召出储物袋中的传音器,收了白溪送来的四道传讯。
一说大批修士迁入了南州,城主府为稳定南州混乱局势,向静虚宗求援过数次;
二说四海多地出现小秘境,惹得妖族、魔族、中央大陆的修士纷纷潜入四海抢机缘,将四海搅得腥风血雨;
三说乔令梦、白廖亭二人也带上小角和一大群弟子外出寻宝物、抢机缘去了;
四说天道宗又有贵客造访,需要齐月出关见一面。
齐月见没什么要紧大事,吞下三瓶妖王汤,继续打坐静修。
一晃又是四年。
这一日,静虚宗的上空突然降下一股庞大的威压,头顶的乌云层层交叠,龙吟咆哮震得山石崩裂,大地嗡嗡摇晃。
无数人仰头望去,却见道道银色雷龙在浓厚的黑云中穿梭,再战战兢兢地一数,少说也有十四头!
有人震撼道:
“老天爷!莫非今日有好几个金丹圆满境同时破丹化婴?”
亦有人揣度:
“我滴娘,莫非是哪个元婴老祖要晋升化神期了?”
幸而,那恐怖的雷龙群盘旋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发出道道不甘而愤怒的咆哮,继而飞快消散。不久后,巨大的黑云团亦跟着层层减薄。
“哦!原来是二掌门要出关了!”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静虚宗上下顿时从炸窝的鸟群化作了平静的走地鸡。
半个月后,于年初的大雪飘扬中,齐月神清气爽的从大妖室迈出,一晃身就穿过白茫茫的寒雪天,挪回了玄月峰。
灵东、临西早就候在院中,待齐月一现身就殷勤的凑上来侍奉。
齐月泡了个热澡,更了件新衣,半坐半躺在院中享受临西揉肩,灵东添香煮茶,心情好不快哉。
茶水还未沸腾,白溪就迈着大步进来,唤了声“阿月”。
齐月懒懒睁眼:“回来了?”
白溪使了个眼色,去过接了临西的活,替齐月继续揉捏肩膀。
待两侍女躬身退出内院,他才开口抛砖:
“你一闭关又是十年,却不知这十年是一粟沧海。”
齐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的传讯我四年前就收到了,只是刚好修到紧要关头,这才没有出关罢了。”
“好吧。”
白溪丢下了砖块,直接引玉道:
“天道宗齐老祖五年前来了静虚宗,老祖听曾爷爷说我也是剑修,特准许我近身侍奉。所以这几年,我是跟着老祖在修习静虚剑诀。”
“哦。”
齐月抬掌示意他停下捏肩的动作,起身拎起茶壶,斟了两盏滚茶。
白溪借着坐下的动作悄悄打量她一眼,笑得十分乖巧:
“老祖一眼就看出了静虚剑诀与乾元宗的【太虚剑相】同宗同源,我这才知道,原来《太虚剑相》曾是圣祖亲自传给乾元宗的。”
齐月抬眸看了他一眼,端起一盏茶吹了吹,轻饮一口,浅浅笑道:
“齐老祖除了指点你剑术,还有别的安排吗?”
听她问的这么直接,白溪抿了抿唇,反而犹豫起来。
齐月知道齐老祖难缠,见他不语,也不为难他,饮完一盏茶,故作轻松地笑道:
“齐老祖住在山上哪处院落?过几日我亲自去拜访。”
“阿月......”
白溪攥着盏茶,忐忑道:“师祖和掌门师伯早为老祖选好了道山,她老人家,暂居在玄月峰西面。”
“道山?齐老祖在静虚宗有道山?”
齐月闻言眼前一黑,茶盏在她手中碎成了一把粉末。
她一直宣称早已脱离齐氏,与天道宗分割得明明白白的,只是为了不做眼中钉,好保命保平安。这不过一个闭关的功夫,连奎宇父子就能颠覆她的决策,主动引天道宗入驻,甘心皈依在天道宗麾下了?
白溪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迟疑片刻,他干脆一咬牙,又道:
“外婆还曾指点过剑道三峰峰主和师父,又令派了剑道老祖镇守静虚宗,所以师父和姑母才能放心带宗门弟子外出争夺机缘。再者,外婆另选居所也是考量到你向来喜静,怕搅扰了你炼药修行......”
齐月听得额角青筋突突跳起,眼前更黑了:
“外婆?你称齐老祖外婆?”
白溪胸中也不受控地急跳数下,将头埋入她的颈肩,似实在憋不住情绪,迅速滚落下几大滴湿泪。
不过片刻间,她的半个肩头就被他的泪浸得透透的。
齐月气得要抓狂,偏偏又不知该去怪谁自作主张,愤闷许久,终化作一声轻叹。
【唉!怪我!】
【是我避而不见,外婆才来一招釜底抽薪,三四百岁的元婴又如何能斗得过活了数千年的炼虚境老祖!】
齐月被白溪哭得心软,捧起他的脸,替他轻轻擦去眼泪,柔声与他分析道:
“你还记得那些因为东州夜幽山而被献祭的四海修士吗?”
“嗯。”白溪含泪在她掌中点了下头。
“上界强者辈出,向来将下界修士看作不入流的蛮子,又怎会将四海修士视为自己人?在十大宗门眼中,四海修士都是可以被消耗的牛马炮灰。静虚宗并没有成为例外。”
白溪想起这么多年的斗法,朦胧的泪眼倏而清明了些。
齐月又道:
“断魂岭已破,天道宗圣山被毁,祖山崩裂。在神明之启的乱世,齐凌月早就是过去式,就算她死而复活,也只能从头开始,与诸世万灵站在同一起点上。”
白溪神色慌乱的一垂头,避开了她的眸光,显然又被【齐凌月】这三字震得心神失守。
齐月笑了笑,继续道:
“小溪,三界的机遇大门已经开启,各大势力都会重新洗牌,小势力想依附大势力生存,受大势力庇护,定然逃不过充作打手和炮灰的命运。但我静虚宗有十大宗门渴求的纯阳汤,我又被踢出了天道宗,所以他们才不会太为难我们。
我且问你,你是想要静虚宗独立于十大宗门外,得逍遥自在,还是打算彻底依附和受制于天道宗,被其他九大宗处处针对和防备,从此只看天道宗的眼色行事?”
白溪闻言愣了一会,抬起袖子擦去残留的泪痕,抿了抿唇,嗓音哽咽地辩解:
“掌门师伯已经被夜幽山吓破了胆,他一心想依附强者,想不到这些,我管不住他,也想不了这么远。”
齐月环住他的腰,轻声道:
“大师伯有小慧而无大智,做不了万人大宗的掌门。你去告诉太上长老,我要做宗主,你来做代掌门,让大师伯专心修炼大剑阵,宗门需要他尽快提升战力,闯出剑道老祖之名!”
“好。”白溪汲了汲鼻子,“那外婆呢?如何安排?”
“道山既已选好,你以晚辈的身份尽心侍奉便好。”
齐月握住他的手,神色认真道,“你要记住,这乱世既是神明之启,中央大陆也好,四海也罢,都站在同一起点。你没有比我身份差,我也舍不得你受委屈。”
白溪心头猛然一颤,伸臂将她紧紧搂入怀中,面上的笑意灿若骄阳,唇角亮出了两颗小尖牙:“嗯。”
等白溪胸中击鼓般的震荡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稳,齐月再度柔声开口道:
“外婆对我们有大恩,她有何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你斟酌着允诺便是。咱们将来与天道宗、与中央大陆打交道的时机多着呢,你就当外婆助你感受一把炼虚境老祖的天威,熬一熬胆子。”
“嗯,我知道了。”
去掉积压心头数年的惶恐与痛苦,白溪眉间的愁郁与忐忑骤然散尽,麋鹿眸子透出几丝甜蜜又喜悦的亮光来。
齐月又分出数百瓶稀释的妖王汤和一堆地阶凝魂香给他,让他拿去赐予诸峰长老,顺便让诸峰长老多跑跑玄道峰,让掌门师伯少些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