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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商大灰的声音,像是在一个废弃了几百年的铁匠铺里,两块生了锈的铁疙瘩在互相折磨。

“弄脏了我的世界。”

话音落下。

整个双子宫,连同时间本身,仿佛都被这句话抽干了最后一丝空气。

死寂。

一种能让心跳声都显得像工地打桩的死寂。

被法则之力死死钉在原地的礼铁祝,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是cpU了,更像是一个被反复读写的U盘,现在因为数据过载,快要烧了。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这哥们儿彻底疯了。

这不是比喻,也不是形容。

是一种陈述。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欠债就要还钱”一样,是一个冰冷、客观、不容置疑的事实。

商大灰疯了。

不是那种哭天抢地、撕心裂肺的疯。

而是一种更可怕的,回归到最原始、最纯粹状态的疯。

就像一台被病毒格式化了所有程序的电脑,只剩下最底层的bIoS指令:开机,然后运行名为“复仇”的唯一程序。

黄金王座上,军南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种类似于美食家品尝一道前所未见的菜肴时,发现里面掺了一粒沙子的表情。

不是愤怒,而是兴致被破坏后的不悦。

“弄脏了你的世界?”

军南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送外卖的匹夫,你的世界有多大?从你那间漏雨的出租屋,到楼下那家总给你加半份土豆的兰州拉面馆吗?”

他优雅地抬起手,仿佛在指挥一场交响乐。

“我给了她一个选择,一个从你那肮脏、琐碎、充满油烟味和争吵声的世界里,跃升到云端的机会。她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你该感谢我,是你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你应该……”

军-南的话,卡住了。

因为商大灰,动了。

他没有冲,没有跑,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抬起了脚,然后,落下。

一步。

“咚。”

那不是脚步声。

那是攻城锤撞在城门上的声音。

那是远古巨兽踩在大地上的声音。

整个由黄金和宝石铸就,被法则之力加固得比中子星还坚硬的双子宫,以他落脚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军南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感觉到了。

不是力量。

而是一种……权重。

如果说,军南的法则是这个世界的“软件”,是精妙的程序和算法,可以修改现实,玩弄人心。

那么此刻的商大灰,就是这个世界的“硬件”。

他就是服务器本身。

你软件玩得再花,能把cpU干烧了吗?

你能用一行代码,让硬盘自己把自己格式化了吗?

商大灰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他不是在对抗军南的法则。

他是在用自己那颗已经碎成粉末,连带着灵魂一起燃烧的心,去否定这个由军南的法则所构筑的世界。

你的世界,是假的。

你的逻辑,是错的。

你的存在,是脏的。

所以,你,和你的世界,都该被删除。

“有意思。”

军南脸上的不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审视。

他伸出手指,对着商大灰,轻轻一点。

“法则·剥夺。”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力量之一。

他可以剥夺一个人的财富,剥夺一个人的健康,剥夺一个人的爱情,甚至剥夺一个人的存在感。

他曾用这一招,让一个富可敌国的星系霸主,在众叛亲离中,活活饿死在自己堆满金条的宝库里。

无形的法则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商大灰。

礼铁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足以让神明都化为凡人的法则之力,在靠近商大灰身体三尺范围时,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不,比墙更可怕。

那感觉,就像你拿着一张限量版的黑卡,冲进一家只收现金的街边麻辣烫小摊,对着老板大喊:“给我来十串鱼豆腐,刷卡!”

老板只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你,然后往锅里多加了一勺辣椒。

法则之力,就是那张黑卡。

商大灰,就是那锅滚烫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的麻辣烫。

你的高端,你的规则,你的逻辑,在我这儿,不好使。

我只认一件事。

我媳妇儿,没了。

“怎么可能?!”

军南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动容了。

商大灰又踏出一步。

“咚!”

宫殿震动得更剧烈了,穹顶上镶嵌的巨大宝石开始簌簌地往下掉,砸在地上,碎成一地廉价的玻璃碴子。

他离王座,更近了。

军南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看来,是我低估了‘匹夫之怒’的纯度。”

他不再保留,双手猛地合十。

“既然你不讲道理,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道理!”

“魔狱·众生相!”

刹那间,整个双子宫的景象变了。

无数个幻影从四面八方涌现。

那是商大灰和姜小奴的一生。

是他们在出租屋里,为了下个月的房租而争吵。

是姜小奴辅导女儿功课到崩溃,商大灰却在旁边看球赛,被她用枕头砸。

是姜小奴的哥哥姜白龙生病,两人在医院走廊里,看着缴费单相对无言的绝望。

是无数个因为臭袜子、谁洗碗、过年回谁家而爆发的,歇斯底里的争吵。

这些幻象,不再是诱惑,而是最恶毒的诅咒。

它们化作无数条黑色的锁链,缠向商大灰,每一条锁链上都刻着两个字:

“现实”。

军南的声音如同神谕,在宫殿中回响:

“看吧!这就是你的世界!这就是你所谓的‘家’!它不是港湾,是牢笼!是消磨你所有激情和梦想的绞肉机!你守护的不是爱情,是一地鸡毛的妥协和无能为力的宿命!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这是诛心之言。

比任何刀剑都锋利。

礼铁祝光是看着,就感觉自己的心被捅成了筛子。

他想,完了,这下真完了。

一个人可以对抗强敌,但怎么对抗他自己的人生?

然而,商大灰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他看着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中年男人崩溃痛哭的幻象,那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继续向前。

一步。

“咔嚓!”

第一条名为“争吵”的锁链,在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应声碎裂。

“咔嚓!”

第二条名为“贫穷”的锁链,寸寸断开。

“咔嚓!咔嚓!咔嚓!”

那些名为“妥协”、“疲惫”、“绝望”、“责任”的锁链,如同一根根脆弱的饼干,在他面前不断地粉碎、崩解!

他就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而那些所谓的“现实”,只是公路上一个个画出来的减速带。

毫无作用。

“不……这不可能!”军南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为什么?!你为什么能无视这一切?!”

商大灰没有回答他。

但远处的礼铁祝,在极致的震惊和悲痛中,却福至心灵般地,明白了。

他妈的,军南这个傻x,从头到尾都搞错了。

他以为婚姻和生活里的这些“一地鸡毛”,是负资产,是消磨爱情的毒药。

可在商大灰这种人的世界里,这些,恰恰才是他们爱情的本身啊!

就像一栋房子,吵架是钉钉子,贫穷是补屋顶,妥协是刷油漆,责任是地基。

这些东西,不好看,不舒服,甚至很痛苦。

但正是这些玩意儿,一砖一瓦,一钉一铆,才把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牢牢地捆在了一起,构筑成了一个叫“家”的东西。

军南以为自己在用“现实”攻击商大灰。

可他妈的,这些“现实”,就是商大灰的铠甲啊!

你用一个人的铠甲去攻击他本人?

你这不是杀人,你这是在给他抛光啊!

礼铁祝想笑,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在无数“生活”的碎片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王座的灰色身影,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一个男人,得有多爱他的家,才能把所有的苦,都当成糖来咽下去。

一个男人,得有多绝望,才能在失去那个家之后,把这身铠甲,变成足以毁灭世界的武器。

“我明白了……”

商大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一个考了零分的学生,终于想通了最后一道附加题。

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的眼睛,穿透了所有幻象,直视着王座上那个已经开始颤抖的神明。

“你说的都对。”

他居然,承认了。

“我的人生,就是一地鸡毛。”

“我给不了她荣华富贵,也给不了她诗和远方。”

“我们吵架,我们没钱,我们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折磨。”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足以冻结灵魂的温度。

“那是我家的一地鸡毛。”

“那是我媳妇儿跟我吵的架。”

“那是我们俩一起扛的穷。”

“那些东西,就算再烂,再破,再让人烦躁……”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最后的审判。

“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更轮不到你……”

“来弄脏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消失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王座前。

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

他只是伸出了手,一只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微微颤抖的手。

抓住了军南的脖子。

就像军南刚才,抓住姜小奴的脖子一样。

“你……”

军南所有的优雅、从容、高高在上,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所有法则,所有力量,在这只粗糙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泡面调料包味道的手掌面前,都变成了笑话。

他被提了起来,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

“不……我是恶魔之主……你不能……”

商大灰没有理会他的哀嚎。

他只是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映出了军南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俊美的脸。

然后,他笑了。

那是他变成这副模样后,第一次笑。

比哭还难看。

“恶魔之主?”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

“我媳-妇儿……总说我是她和芊芊的神。”

“她说,只要我在,天就塌不下来。”

“现在……”

“天,塌了。”

他手臂上的肌肉,猛然贲张!

“所以……”

“你也给老子,碎吧!!!”

“撕拉——!!!”

那不是血肉被撕开的声音。

那是空间,是法则,是概念本身,被一股蛮不讲理的巨大悲痛,硬生生撕裂的声音!

在礼铁祝呆滞的目光中,不可一世的魔帝军南,那个用权力和欲望玩弄了他们所有人的恶魔之主,就像一个被熊孩子抢走了心爱玩具后,迁怒于无辜的芭比娃娃一样。

被商大灰,徒手,撕成了两半。

金色的血液和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礼花般爆开,又在瞬间被商大灰身上那股毁灭一切的灰色气息吞噬、湮灭。

“轰隆隆——!!!”

随着军南的彻底消亡,整个双子宫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开始天崩地裂般地崩塌。

巨大的黄金梁柱砸落,华丽的墙壁坍塌,穹顶的星空图化为虚无。

一切都回归于混沌。

就在这片毁灭的景象中,一道金色的光影,在废墟之上缓缓凝聚。

那是军南的真身,用魔力投射出的幻影。

原来刚才被商大灰撕碎的只是军南的分身,是军南的影子。

而军南的真身并不在这里。

魔力投影出来的军南真身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反而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和欣赏,仿佛刚才被撕碎的,只是他随手丢掉的一件昂贵玩具。

他看着下方那个如同魔神般矗立在废墟中的灰色身影,微笑着鼓了鼓掌。

“很好。”

“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

他的目光,越过商大灰,落在了礼铁祝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藏品。

“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我在十二魔宫的尽头,恶魔神殿,等你们。”

说完,他的幻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缓缓消失。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呼啸的风,和无尽的废墟。

还有那个,赢了战斗,却输掉了整个世界的,孤独的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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