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原野上,总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你。
柯晓露和温朗东辞别温大娘,走在前往水田的小路上。
这一刻,温朗东是主人,路径熟悉,走在前面。
柯晓露是客人,初来乍到,走在稍后丈许处。
走出数丈远之后,柯晓露放慢脚步,暗自寻思道:刚才,我也寻思了一段时间了。主要就是考虑到不想和大娘唠家常,我就选择了要跟温大哥外出干活儿。到目前看来,这个选择,也还是蛮不错的。这温大哥不像大娘,口齿一般,甚至有点沉默寡言的样子。这样一来,我走起路来,没必要多说什么,也就轻松多了。
大致看来,脚下的这条路,是东偏北方向的。到这一刻为止,还没有出太阳,也就不用考虑阳光刺眼,被太阳晒之类的问题了。从犁地耙田的角度来看,也不至于太吃力。由此看来,这一趟出行,倒像是外出踏青了。
哦,温大哥为什么不愿意多开口呢?
自小,家教甚严,这应该是一个因素吧?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也没见他多说过什么废话。确实,对于独生爱子,大娘的管教,还是比较严的。这主要的原因,应该就是,朗东他爹至今“下落不明”,大娘一直在想,如果不把孩子管教好,就会有那种“无言以对”的愧疚感。
是啊,朗东是大娘的心头肉,也几乎就是唯一的希望了。这样一来,将全部的爱意与期望,全部寄托在孩子身上,自然也就容不得孩子有任何恶习了。而另一个方面,我大致看了一下,这大朗村的住户,稀稀疏疏的,住得较为分散,村民之间平时的走往,也相对较少,这样一来,作为独生子,朗东跟其他孩子、其他村民的来往,或许就会相应地减少。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可能的情况。对于这个村子,我的了解,到底还是有限的。
是啊,孩提时候,谁就没有几个小伙伴呢?偌大的一个村子,没有玩得来的同龄人,那是不太可能的。因此,最主要的原因,似乎就是,这温大哥生来就不太喜欢走动,属于比较文静的那一种。因此,就不太喜欢跟外人来往了。另外,他的谈吐,其实也是比较斯文的。由此看来,大娘在文墨方面,也还是有点底子的。这样一来,看到朗东不太喜欢外出,有时候,索性也就借此机会,让他学几个字,读一点书。久而久之,如果能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朗东对于外出玩耍,也就不那么渴求了……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臆想、推测而已。也有这样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跟我这个“陌生人”在一起,他还不太习惯,因此,也就不想多开口了。是啊,要不是扛耙比较吃力,再加上又要带饭带水,他未必就想着要带上我。在了解不深的情况之下,他就懒得跟我说话了……“温大哥,到你家水田,有多远呢?”想到这儿,柯晓露试着这样开口道。
稍稍侧了一下头,温朗东很快又变成了向前看路的样子,只听他这样回应道:“大概,有四五里吧。”
两人都很年轻,耳聪目明的,就算是一前一后,说起话来,回不回头,其实也是一样的吧?当然,如果柯晓露再跟上几步,变成并肩而行的样子,或许会更好一些。
不过,这时候,她并不想这样: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后面,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情与表情,也是不错的。
“哦,这么远?”柯晓露的语气,显得有点吃惊了。
“离村子近的地方,如果在水力方面,又比较好的话,基本上都开垦过了。如果想着再多种一两亩地,就只能继续往东边,找一些荒地了……”温朗东头也不回,只是这样解释道。
“哦,这一次,是去垦荒?”柯晓露接着问道。
“是啊,前些天,我就看中了那个地方,今天有空,就要去开垦一下了。”
“哦,那块荒地,有多大呢?”
“两亩多,接近三亩的样子……”温朗东的语气,显出几分得意来。
“看来,”柯晓露接过话语,“你,你倒是个种田能手了!”
“能手?那可不敢当。不过,一块地,产量毕竟都是有限的。要想多打粮食,就只能在扩大田亩面积方面,多下一点功夫了。”温朗东并没有回转头,只是这样解释道。
柯晓露暗想:田地里的产出多了,家底也就厚了。再过一些时候,温大娘多半就会张罗着,要给你娶媳妇了。
“是啊,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迟疑片刻之后,柯晓露只是说了这样一句套话。
“嗯,倒也是,”温朗东接话语,“到了那种时候,底气也就足了……”
“怪不得,前天夜里,你,你不愿花钱住店。”
“那种钱,是没必要花……”
“是啊,你年轻力壮,熟门熟路的,就算是走点夜路,也没什么的。”柯晓露顺势说道。
两人边走边说,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也就到了那块荒地旁。
四处张望一番之后,温朗东这样说道:“柯姑娘,这样吧。前面一两个时辰,我主要是翻犁,你,你也没有什么事情。看,偏北一侧有一个山洞,好几天之前,我放了一把锄头在那儿。再过半个时辰左右,你就去找一下那把锄头,对着这田头,往偏西一侧,挖一条水沟。到时候,荒地翻犁结束了,水渠也就挖得差不多了吧?那时候,我就开始耙田,你呢,负责引水入田。你看,怎么样?”
柯晓露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就点了点头。
将耙放下之后,按照温朗东所指的方向,她就向那山洞走去。
走出几步之后,她暗自寻思道:用锄头挖点沟渠,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目前,温大哥正忙着翻犁,我一时还没有什么事情,也就可以借此机会,稍作休息。这农活嘛,作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还算不上主要劳动力,而到了这儿,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了。看来,这样的一片天地,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当然,也不要因为自己是客人,就想着袖手旁观。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就算主人家不说什么,自己也是过意不去的。嗯,这是一个阴天,干起活儿来,也不至于太吃力。再说,我还不是马上就要抡锄头,还留有一段空闲的时间……
刚才,一路上,温大哥牵牛扛犁,走在我前面。跟在后面的时候,我也就可以稍稍留意一下他了。尽管,我所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的脚步,还是较为沉稳的。是啊,如果不是阴天,如果地面更为厚实一点,我甚至就能够听到,他的那双大脚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了!那样的声音,如果应和着这天地之间的节拍,倒是不乏悦耳动听之处吧?这样的一片原野,也就是他纵横驰骋的天地了,尽管,他不是那种征战沙场的将军。
在走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带点戏谑意味的话语来:“牛走先来人走后。”从干农活的角度来看,确实,负责犁地耙田的黄牛水牛,是走在主人的前面。久而久之,这些黄牛水牛,也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就算是去吃草,也习惯于放开蹄子,走在前面了。因此,有些人不懂得这一点,喜欢牵着牛鼻子,在前面带路。结果呢,却适得其反,后面的那头牛,就像你要牵它去宰杀一半,死活不肯挪动脚步……
当然,当时我所想要说出口的还是,“温大哥,这一次,还真是牛走先来人走后了!”以我所在的位置来看,温大哥走在我前面,因此,他也就是一头牛了!不过,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回去。
这,这又怎么说呢?
这句话本来就是开玩笑,只是,一般是在熟人之间,才可以开这样的玩笑。因此,如果我说出口之后,他只是觉得,我是在揶揄他,说他是一头牛!如果他不是那种可以开玩笑的人,或许就是恼羞成怒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在对他了解还不够深入的情况之下,贸然开这样的玩笑,还是不太妥当的吧?当然,如果他只听出字面上的意思,只往自己前面的那头牛方面想,还是无关紧要的。
如此说来,当务之急似乎就是,如何尽快地熟悉他?
出现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吧?毕竟,在我的生命里,最近这几年,我确实很少有这样的感受。而这一次,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跟这样一个青年男子,走在一起。这种情况,确实不多见。由此看来,那句玩笑话,没能轻易说出口,也是很正常的。你跟人家不太熟,怎么可以轻易开玩笑呢?你所以为的玩笑,人家当真了呢?
好在,按照他的安排,我还可以暂时远离他,可以找个偏远的地方,尽快使自己平静下来。这一刻,我是可以想一下自己的心事了。
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就像那天上的流云?要说这农家的活儿,其实,我也不算太熟悉。这主要的原因似乎就在于,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还没有自立门户,要说干活儿,那也只是跟随父母、祖父母,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做一个小帮手而已。现如今,情况似乎有所不同了?因为,这位温大哥是干农活儿的主力,温大娘已经退到一个不显眼之处。而我呢,就此成为温大哥的帮手?
这样的一大片天地,要说也足够宽阔的了。对于温大哥来说,他是这儿的主人。于是,他可以心无旁骛,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自己的土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啊,有意无意之中,他已经拿出主人的架子来了。刚才,他就说起过,自己先是要犁地。而与此同时,又分派我,什么找锄头、挖沟渠的。而我呢,也答应下来了。
当然,他这样的安排,确实有道理。重的农活儿,他较为熟悉,轻车熟路的,不会成什么大问题。而我呢,只是做一些辅助的活儿。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要着手,而是可以先休息一阵子。于是,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也就照办了。是啊,在这个大朗村一带,他确实是一个主人,他要分派一些活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当初我就留在家里,自然,眼前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只是,从一开始,还可以自由选择的时候,我就没打算留在家里。这位温家小哥,对于我,似乎总有着某种莫名的吸引力,就像那磁石一样。小客店里的“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再到其后,温大娘突然出现。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就那么肯定,觉得温家小哥,就是这位大娘的儿子。这样的事情,凭的是直觉。要说其中的缘由和道理,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于是,我才会想着,要跟随着大娘,到这新起的大朗村作客。说到底,如果不是为了一睹温家小哥的真面目,我未必就愿意走这么一趟吧?而昨天夜里,我迟迟不曾入眠,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啊,吃晚饭的时候,尽管他就在眼前了,只是,温大娘就在一旁,有些话语,还是不便于畅所欲言的。这样一来,我就想着,最好能够有一个机会,我的身边,就是这位温家小哥,而不再有第三个人。
现如今,这一切,也算是真正到来了。只是,到这一刻为止,我似乎又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幕,跟我所想象的,不尽相同吧?至于到底有什么不同,一时半会儿之间,我也说不清楚。
对于温大哥来说,他到这儿来,是为了干农活的。因此,和个人情感相关的事情,就暂时撇到一边,先不作考虑?也就是说,他正忙着,没什么闲空。而我呢,缺失较为清闲。其实,说到底,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太清楚。对于他来说,我或许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