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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清尘来时,沈止罹正虚虚靠在一边喘气,额上浮出一层虚汗,而滕云越正在往打好的货架上摆放货品。

“哟,怎么就师兄在忙?”樊清尘摇着折扇进来,看见一件一件摆着货品的滕云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一旁的沈止罹撑着墙站直,苦笑了一声:“我气力不济,刚忙了会儿便气喘不已,不渡便帮我摆上了。”

滕云越转过身瞟了一眼笑的促狭的樊清尘,樊清尘摇着折扇的手一僵,忙将视线转向别处。

“远道而来,快喝口茶。”沈止罹净了手,给樊清尘斟了茶,又从角落找出一把圆背椅给樊清尘坐上。

樊清尘接过茶水坐下,呷了一口,啧啧称赞:“这茶好香,入口回甘,不错。”

沈止罹笑眯眯的:“是不渡拿过来的,我就借花献佛了。”

樊清尘坐在椅上端着茶杯摇头晃脑,看着忙上忙下的滕云越,嘴闲不住:“师兄,你手里那个摆件摆上面更好,客人一进来就看得到。”

滕云越额角青筋蹦了蹦,转过身剐了樊清尘一眼,淡淡道:“没事做就帮忙收拾,止罹在悠然居定了桌,忙完我们就去吃。”

樊清尘被自家师兄剐地心尖一颤,知道再奚落下去就要倒霉了,刚放下茶杯准备站起帮忙,肩上便被按了只手。

“来者是客,怎有让客动手的道理?不渡我拦不住,华浊便坐下歇息吧,就快好了。”

沈止罹笑道,端起柜台上的水盆准备将铺子里的浮尘擦擦。

樊清尘却是不依,挽起衣袖抢过水盆,嬉笑道:“我们本就是好友,好友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止罹身子不好,我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我还惦记着去悠然居吃饭呢,都快半月没去了,这次可是饱了口福。”

樊清尘一番话说得又快又顺,等沈止罹回过神来,手中的水盆已被抢走,刚刚还大摇大摆坐着的樊清尘已经捏着抹布热火朝天的擦灰了。

沈止罹颇有些手足无措,连带着嘴上也有些磕吧:“啊…这…这怎么合适?”

摆放好一个摆件的滕云越回身,嘴角带笑语气温和:“前堂便由我们俩来吧,止罹便去后间收拾下,今晚便可好好歇息。”

沈止罹见两人将前堂占的满满当当,也只能顺着滕云越的话进后间了。

樊清尘卖力的擦着货架,默默腹诽滕云越的双标。

天井中的冬桂郁郁葱葱,叶子油绿,看着十分喜人,沈止罹呆呆看着,半晌才回过神收拾里间。

将盖着红绸的牌匾挂上门头,就算收拾好了。

樊清尘拍了拍手,叉着腰笑问:“这个位置可满意?不行就让师兄再换个位置。”

沈止罹擦了把额上虚汗,颊上带着活动后的潮红:“很不错,这个位置刚刚好。”

沈止罹和樊清尘皆仰头看着门头上的牌匾,滕云越却侧头看着沈止罹,看着他沁着汗珠的侧脸,掏出巾帕,温声道:“天色还早,身上也起了汗,不若先洗漱一番?以免着凉。”

沈止罹有些犹豫,刚刚收拾时不觉得,现在到了外面,风一吹,身上便浸着股寒气,但留二人等着也不好。

“去吧,我们刚好也歇息下。”

小半个时辰后,一身清爽的沈止罹带着二人往悠然居吃饭。

“今日恭贺止罹乔迁之喜,略备薄礼,还望止罹不要嫌弃。”

等菜间隙,樊清尘翻手取出一个玉盒推给沈止罹,沈止罹忙站起身接下,脸上浮起薄红,连声道谢。

滕云越也取出他准备的贺礼,没有像樊清尘那般装起,是一根尺八,通身暗红,微微反射着光亮。

沈止罹双手接过,含笑道谢。

次日,木生堂开业,铺子前早早便热闹起来,众多看稀奇的百姓围在店前,沈止罹站在牌匾下,将遮着牌匾的红绸扯下,苍劲锋利的木生堂三字熠熠生辉。

“今日小店开业,自今日始,三日内所有货物均让利三成,诸位可尽兴挑选!”

沈止罹捏着红绸嘴角含笑,朝围观的百姓拱拱手,朗声道。

人群顿时热闹起来,沈止罹一侧身,百姓便忙不迭冲进店里。

“嚯!这小鸟,翅膀还会动哩,家里娃娃定会喜欢,今日买只要七文钱!”

“这蝴蝶,真的是用木头雕的吗?怎会如此薄可透光?”

“这球着实精美!竟然每一层都有花样。”

“这小房子,连里面下棋的人都刻上了脸,栩栩如生,真精致啊。”

……

沈止罹笑眯眯站在一旁,时不时上前介绍,柜台处滕云越难得的有些手忙脚乱,百姓排成长队,手上或多或少地拿着物件准备结账。

事情是在两个时辰后不对的,店内人挤的满满当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不少人慕名而来,门口马车停了不下十驾,更有环佩叮当的大户小姐,以扇遮面进店挑选。

这下沈止罹有些额头冒汗了,笑容也勉强起来,他没想到今日人会如此多,滕云越那边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沈止罹艰难分开人流挤到柜台前,他笑得有些苦,边帮着滕云越结账边凑到滕云越耳边:“实在抱歉,不渡,我没想到人会如此多…”

滕云越忙里偷闲抬头看了看排着长队的客人,心头也有些震撼,他将找零递给面前的客人,嗓音有些干涩:“无碍…”

他们是巳时一刻开业,直到酉初人才堪堪走尽,整整四个时辰,二人水米未进,滕云越便罢,沈止罹接钱币的手都打着颤,小脸惨白双目空茫。

沈止罹送完最后一个客人,长出一口气,虚脱般的坐在椅子上,唇色发白。

“不渡,我们,便出去吃吧。”

沈止罹目光呆滞,缓缓开口,嗓音还带着嘶哑:“顺便去趟牙行。”

滕云越有修为傍身,倒是比瘫坐在椅子上的沈止罹好些,但也够呛,他还是第一次应付这么多人。

滕云越点点头,和沈止罹一起清点了铺子,锁上门慢吞吞走上街。

刚坐下,沈止罹便将整整一茶杯茶水喝完了,方才感觉嗓子好受些:“为何人这般多?我还以为没有多少人进店。”

滕云越看着皱着眉头思索的沈止罹,有些失笑,缓缓开口道:“你做的玩意精美有趣,又让利三成,不少有闲钱的百姓即便不缺也要买上一件回去。”

沈止罹抠抠脸颊,苦恼地说道:“可我已经将话放出去了,现在都改不得了。”

沈止罹长叹一声,闷闷道:“原以为没多少人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的,我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没想到你都来帮我了还险些忙不过来。”

滕云越轻笑一声,又给沈止罹添了茶水:“找几个伙计帮忙就是,你要去牙行也为了这事?”

沈止罹撑着下颌点点头:“也不知道牙行有没有靠谱的伙计。”

滕云越摩挲着茶杯,思忖半晌,开口道:“牙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而且草草找来的人不妥当,我有族人在此,读过几年书,算账的活熟得很,让他来帮忙,你慢慢挑伙计,如何?”

沈止罹歪着头想了想,点点头。

小二来上菜了,二人不再说话,沈止罹咽下一口饭,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那族人可方便?若是耽误事了可不妙。”

“放心吧,他无甚大事,如今正在游历中,来帮帮忙而已。”

“那工钱几何?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几天的进账都给他吧。”

“你忘了今天进账几何了?五百六十八两六钱,县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三百两。”

沈止罹对银钱不甚敏感,听到滕云越这么一对比,眼睛逐渐睁大:“原来我们今天挣了这么多啊?”

滕云越险些气笑:“原是你不懂,我算账的时候见你没多大反应,还以为你不满意今天的进项呢。”

滕云越修炼多年,虽然长久不食人间烟火,但从小学过的东西还是记得的。

打烊后,他和沈止罹一个打算盘一个递银钱,短短一天的进项连滕云越都有些啧啧称奇,偏偏递钱的人撑着额头打哈欠,他还以为人是浮云富贵,没想到是他完全没这个概念。

沈止罹瘪瘪嘴,自知理亏,闷头吃饭。

滕云越的族人隔得不远,二人吃完饭找了个茶馆喝茶,刚喝半盏茶,一个带着斗笠面容朴素的人便风尘仆仆过来了。

那人刚见到滕云越便要下拜,滕云越摆摆手阻止了,他侧头对沈止罹介绍道:“这是我的小辈,名行真,字笃远,你唤笃远便可。”

一旁的沈止罹好奇地打量着来人,那人身着粗布短打,一副农人打扮,可他又是滕云越的小辈,以滕家的家世,应该不会让自家小辈务农吧?

滕行真转身欲拜沈止罹,沈止罹忙不迭将人扶起:“愧不敢当,我还未及冠,劳烦先生这几日在此帮忙了。”

那人站起时沈止罹才看清面容,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采飞扬,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而笃远心下诧异,老祖宗身边怎么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面上却不露声色:“多谢小公子赏识,不知所为何事?”

沈止罹将人让到座前,面上诚恳道:“唤我止罹便好,今日我的铺子开业,没料到客似云来,我与不渡两个人忙不过来,便劳烦您来帮些许时日,待我找到靠谱的伙计便好。”

滕行真点点头,面上自然无比,头却丝毫不敢往滕云越那边偏,仿佛旁边是什么庞然大物似的,而且听少年话风,他就是个纯粹的凡人,不知是如何劳烦老祖宗亲自将自己唤过来。

“谈不上劳烦,我如今正在游历,愿为小公子效劳。”

沈止罹以茶代酒,敬了滕行真一杯,放下茶杯,沈止罹开口道:“不知先生下榻何处?若是方便可以住在我这里,也方便些。”

滕行真悄悄觑了一眼滕云越,发现面上并无异色,心下有了底,笑道:“可。”

沈止罹露出笑来:“先生既然是来帮忙,不能没有报酬,铺子里每日营收的三成,如何?”

面前少年笑容清朗,极为真诚,说的话也十分有分寸,可滕行真额角冒出冷汗,这少年看着唇红齿白,说的话却一句一句都要人命。

他不知如何答复,坐不住似的动了动,往滕云越那瞟了一眼又一眼。

滕云越指尖敲敲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笃远拱手应声:“小公子慷慨,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沈止罹很满意滕云越找来的这个帮手,滕云越也很满意滕行真这个小辈,滕行真面上十分满意,心内却发苦,听这小公子所说,今天帮忙的是滕云越,平时见都见不到的老祖宗,在一个凡人铺子里帮忙,光是想想滕行真都觉得大逆不道。

滕云越在沈止罹的习以为常和滕行真的诚惶诚恐中,将二人送回铺子,铺子有侧门,便免了将店门重新打开的麻烦。

“我这几日都有空闲,你安心去寻牙行,切勿劳累。”滕云越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透着遮掩不住的关切。

沈止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疏忽,滕云越和滕行真都来帮他收拾烂摊子,他摸摸鼻尖,声音含着歉意:“实在是对你不住,不若今日就在我这歇下?也好免了奔波。”

说话间,三人转了个弯,侧门就在眼前。

滕云越点点头,跨进门:“今日实在劳累,止罹可泡个热澡消消疲乏,别损了身子。”

“我知晓的,”沈止罹露出笑:“客房都收拾妥当了,若有缺的尽管和我说,我给你添置。”

后一句话是对着滕行真说的。

滕行真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他从未见过老祖宗对一个人这么和颜悦色过,细致到嘱咐人泡澡的程度。

滕行真惶恐中又带着好奇,他点点头,沈止罹给他指了屋子,便和滕云越并肩走远。

滕行真着实好奇,他停了步,探头探脑地看着二人背影。

滕云越察觉到了,在拐角处淡淡扫过一眼,滕行真便觉脖子一凉,赶忙收回视线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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