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大明朝数十载的建虏被一战击溃,这等好消息,将一扫大明朝上下军民面对建虏时的阴霾,确实值得告慰太庙的列祖列宗了。
内阁首辅李邦华起了头后,全体朝臣尽皆跪地请旨,不少朝臣甚至激动的眼含热泪。
王承恩也红着眼睛躬身向崇祯皇帝道:
“李宰辅所言极是,此前陛下言之,镇国公乃是列祖列宗为我大明朝降下的贤才,今镇国公之功勋,属实当行此祭。
陛下这些年,为建虏之事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为之罪己之诏,个中辛酸,唯老奴知之。
今我大明扬眉吐气,岂可不……昭于天下乎。”
前半句王承恩是以司礼监掌印身份说给君臣听,而后半句,则是王承恩以家奴身份,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前些年朝廷局势不利时,前线一战败,或者哪里一发灾,朝臣便写奏疏以期天子发罪己之诏,告慰其民。
却不论其事之因,其实与天子并无过多相关,然而几乎每次,崇祯皇帝都会主动写罪己诏。
向全天下人承认自己的过错和无德,于天子来说,无异于屈辱。
然而,像这样的屈辱,崇祯皇帝承受过八次。
朝臣不会因此怜悯天子,也不会因为天子受辱而更加自责,他们认为,这就是天子的过错。
可是如今,张世康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此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当时臣子的无能。
这不仅让大明朝扬眉吐气,更让崇祯皇帝自此一扫阴霾,对于崇祯皇帝来说,确实可以告慰先祖了。
王承恩也跪下后,全体朝臣都在等待天子的答复,在他们看来,如此合时宜的请求,天子没有理由否决。
然而当所有人都在等待天子答复时,崇祯皇帝却沉默了,
他站起身来步下御阶,在大殿内缓慢的逡巡,好似在回顾这些年的屈辱过往。
朝臣换了一茬又一茬,内阁首辅更是不知换了多少面孔,可他这些年的经历,又有几人能真正感同身受。
崇祯皇帝不期待这些臣子能共情他,他只是想静静的感受,扬眉吐气的感觉。
所有的朝臣都跪伏在地,他也不喊平身。
他是天子,这些年做的所有事他都无愧于大明,但这些朝臣却不见得。
足足过去十息时间,崇祯皇帝的表情从激动到傲视,再从傲视到归于平静。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崇祯皇帝也不在乎这些人是否理解他。
当他重新坐回龙椅上之后,十分平静的对群臣道:
“诸卿家所言,朕实心慰,如今虽打了胜仗,然战局变幻莫测,为稳妥计,朕以为,确实应当祭祖,却应当在尘埃落定之时,且都平身吧。”
崇祯皇帝的话掷地有声且言之凿凿,众多朝臣没有话说。
然而崇祯皇帝心里却道,这等光宗耀祖之事,当然是等无忌回来一同祭拜了。
既然列祖列宗降下贤才,不让先祖亲眼看看贤才的模样,岂不是对先祖的不尊敬?
揭过了此事,朝会重新步入正轨,虽然关外的战事令大家喜出望外,但朝廷当下遇到的困境仍然不容忽视。
有户部官员请示夏粮征收问题的,也有工部汇报水渠挖掘进展的,更有建议天子催促近卫军尽快结束战事的。
兵部左侍郎道:
“陛下,诸位同僚,为今之计最紧要的除却关外之战事外,当是海事。
诸位同僚不要总不将海事当回事,镇国公言,今后将是大航海的时代,大海里蕴含着我等不可估量的宝藏。
然如今郑志龙不念君恩,竟以海事相挟,与建虏勾勾搭搭,大有与建虏合谋的趋势,望陛下定夺。”
兵部侍郎没有对事态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
大明兵部自张世康实行军事改革之后,对于三军的威慑能力有所下降,但在其位谋其政,该说的还是要说。
郑志龙趁朝廷忙于建虏战事,意图以力相要,纠集其手下战船,竟敢封锁大明海域,并且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之久。
这属实是不将大明朝廷放在眼里。
这兵部侍郎说罢,朝臣们各自皱起眉头,虽然镇国公在朝会上说过什么大航海时代,但对于他们而言只产生了两种情绪。
不了解海洋的,只觉得花费甚多而收效甚微。
了解海洋的,基本都知道海洋里的庞大利益,但也对郑家的海上力量十分忌惮。
但不论如何,倘若郑家的作为,让朝廷蒙受损失,这肯定是不能容忍的。
另外一部分朝臣认为,几十年来,都是郑氏在保卫大明海域的安全。
如今朝廷想重建海军,就是要将郑家抛到一边,忽视郑氏这几十年对朝廷做出的贡献,对郑家不公平。
一时间满朝文武陷入分歧。
有认为郑家其罪当诛的,有认为朝廷应当换位思考,念及郑家功勋的,一时朝堂之上反倒陷入焦灼。
双方各执一词,站在朝廷一边的认为郑家居心叵测,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而那些为郑家鸣不平的,都是收了郑家的好处,希望崇祯皇帝彻查。
站在郑家一边的,认为郑家多少年来,为了保卫大明的海防安全,做出过很多的贡献,朝廷不该卸磨杀驴,并扬言那些希望除掉郑家的官员,是在断送大明海事的未来,其罪当诛云云。
最终关于郑家的应对,又转到了崇祯皇帝这里。
众人都以为,即便是当今陛下,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不知所措。
然而崇祯皇帝在了解了内情之后,只云淡风轻的对群臣道:
“诸位爱卿觉得,倘若镇国公在朝堂上,会如何应对郑氏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