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兄弟没料到,秋婆婆会来得这么快。
伍大郎这会儿正在授课脱不开身,只有伍二郎先赶了过来。
林父宋母接到消息,一路脚步不停,到了厅堂时气息还带着几分急促。
可秋仪同与他们本就不甚相熟,只笑着打过招呼,便温声劝道:“你们忙自己的就好,不必特意在这儿陪着,我与二郎说些事便成。”
林父宋母同秋婆婆寒暄几句,又说了几句让秋婆婆把此地当自己家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伍二郎一进厅堂,一眼就瞧见了端坐桌前喝茶的秋仪同,脸上当即绽开笑意,快步走上前道:“秋婆婆,小益!我和大哥还等着您的回信呢,没成想您竟自己先来了!”
“二叔。”
秋益正捧着块从前没见过的桂花糕吃得香甜,听见声音,忙抬起头叫了一声,嘴角还沾着点糕屑。
伍二郎笑着和秋益打了个招呼,从包里拿一个原本准备给班上小娃娃们充做奖励的小玩偶, 递给秋益。
秋仪看了秋婆婆一眼,见她点头,才伸手接过,小声说了“谢谢”。
秋仪同放下手中的粗瓷茶盏,目光稳稳落在伍二郎眼底,开门见山道:“你给我细细说说,那女娃娃的情况吧。”
她自然能向林家人问起,但也清楚,自家孩子在爹娘口中,素来是千好万好,未必能听得见实在话。
一提起平平,伍二郎的话匣子顿时就打开了,语气里满是赞许:“平平这孩子的嗅觉,那真是顶顶灵敏——你先前先后碰过哪几味药材,她闭着眼都能按顺序一一辨出来。
而且她肯琢磨,跟着学院夫子学了些药材习性后,竟自己试着配出了一款迷药,效果着实不错,就是药性稍微烈了些……”
秋仪同边听边不住点头,眼底透着认可。
在她看来,要想学好医术,辨药的本事是根基,这份主动探索的好奇心更是难得——有了这两样,医术才能一步步往深里钻,越学越精。
秋益听得直羡慕,她就是败在“闻”之一字,很多药材炮制好后,外形十分相似,气味只有细微差别。
她只能辨别出“活”的药材,“死”的药材她就分辨不出了。
伍二郎还在滔滔不绝说着,秋婆婆也在他的话中拼凑出自己弟子的模样。
平平下学后刚出学堂大门,被林大壮带回家,路上林大壮絮絮叨叨念着。
“秋婆婆今日已经到我们家了,你待会要好好表现,若是她收下你,爹爹立马着手安排拜师宴。”
至于秋婆婆不会收下自己闺女的念头,林大壮想都没想过,如果秋婆婆不能慧眼识珠,他会继续给女儿寻觅更好的师父。
“好的,爹爹。”
平平点头应答,心中只有期待。
秋婆婆能收下她固然最好,不收下她也不会失望,她相信只要有书籍,再如以往那般潜心钻研。
不停下学习的脚步,她今后不会比任何有师承的医者差半分。
林大壮领着平平走进秋婆婆所在的厅堂,刚简单介绍两人认识,就被秋仪同摆着手“赶”了出去。
屋内霎时只剩秋婆婆和平平二人。
林大壮与伍二郎站在门外,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无奈;秋益则低着头,小口啃着手里的糕点,没敢出声打扰。
屋内,秋仪同目光沉沉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娃。
这孩子比秋益还小几岁,她最担心的,是这年纪的孩子心性未定——若是将来对学医失了兴致,她一身的本事,岂不是要断了传承?
沉默片刻,她终于开口:“为何学医?”
平平听着这话,认真思索了起来。
她最开始学医其实也稀里糊涂的,爹爹说她天赋好适合学医,后来身边的人都这么说。
她也就稀里糊涂开始学医了,但是学院夫子都是男子,她的学医之路很不顺。
他们碍于情面指点她,却没人愿意收她为徒,把她当做真正的衣钵传人,哪怕他们口中都称赞她天赋出众。
她照常去上他们的课,只是没有在私下询问过他们问题,她翻看着爹爹搜集来的医书自己学习。
她还记得第一次真正试着治病,是给村里拉肚子的小黄。
起初没摸准药量,着实让小黄遭了些罪,又是上吐下泻又是没力气,她自己也急得手心冒汗。
好在后来她反复翻查医书,调整了方子,总算把小黄的病治好了——那一刻,心里的底气像是突然满了,连翻书的手都稳了几分。
后来见兄弟姐妹们常上山练习,总被蚊虫咬得满腿包,她又琢磨着配了迷药和驱虫粉送过去。
大家用了都说好,说比买的还管用,连带着她对药材配伍的信心,也一点点足了起来。
从那以后,平平总爱悄悄观察身边的人——看他们平日里精神饱满的模样,看谁脸上添了倦色、眼底藏了病气,猜测谁吃了药、歇了几日,慢慢好起来。
而真正让她下定决心要把医学好的,是后来一次偶然的发现。
她注意到村里几个婶婶,脸上总带着挥不去的病容,拖了许久也不见好转。
有天碰到个素来好说话的婶婶,她忍不住多问了句:“婶婶,您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去医馆瞧瞧呀?”
婶婶却只摆了摆手,笑着说:“不打紧,养养就好了。”
这话让平平满是疑惑——婶子嘴上说“养养就好”,可那病容在她脸上挂了快半个月,半点没见轻。
她忍不住皱起眉,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反驳:“医书上说,好多病光靠养是好不了的!”
她实在想不通,王家村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村子,这位婶婶在作坊做工,每月都有银钱拿,怎么就不肯去治病呢?
那婶婶许是被她这股较真的劲儿吓了一跳,连忙拉过她,压低声音叹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小声点!婶子这是女子病,外头的大夫大多不愿意看,只能自己扛着,养养算了。”
“女子病?还有大夫不给看的病?”平平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