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北武，雨顺城外。
燕语莺啼，一只灰雀微微偏转过了赤红的眼眸。
“听闻送寒追杀你的另一位弟子三万里，就是从这玄天开始……”
楼阁内的一道身影已经离去，剩下的那人撑着桌子微微躬身，面如冷玉眸色清泠，但看他动作迟缓，尚未从突如其来的痛楚中缓过劲来。
那日玄天门内的枫红之下，萧送寒抬起手指，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扇动着翅膀落在了他的指尖，赤红的眼眸微微转了转，脑袋一歪，旋即又开始梳理微微凌乱的羽毛。
“'他'？”萧送寒的目光像是穿越了枫林与朦胧的烟云，一路看进了雨顺城里去，脑海中似乎浮现起萧潇与那位金小姐的谈话，萧潇显然是猜到了西街血阵的凶手的，他喃喃自语，不可置信，“竟然是他。”
雨顺城的楼阁之内，徐若清撩起了袖摆，道道金色符文内光芒流转，仿佛呼吸般的明灭。
这是他按着林岚的魔修之法修炼出的第二套体外经脉，灵力流转其中，不掀开他的衣服根本感受不出来差别。
原本这是为了加快灵力流转速度变相地拓宽经脉，不想在此刻竟是派上了用场，只要毁去体外经脉，萧潇的制约于他根本无碍。
放下衣摆，徐若清收起了瓷瓶，朝着城外玄天门的方向投去淡淡地一瞥，也许萧潇为他准备的不仅仅是这一道制约。
“客官，”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您朋友说这里已经可以收拾了，麻烦您结下账！”
“……”
……
想破坏长生界与萧家结盟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方，长生界的避世派，见不得萧家和长生界强盛的外人，以及与长生界或者萧家有利益交换的人。
当然还有尹佑与萧延舞这两个，前者不想结盟，更不想见到后者被家族抛弃。
不过萧送寒觉得要是就凭他俩能把长生界和萧家的关系破坏到如此地步，他还不如洗洗睡了把继承人的位置让给萧延舞算了。
那么在那三方之中，最有可能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与长生界或者萧家有利益交换的人，长生界独立于众多势力之外没有偏颇，那么只剩下萧家。
一个能与萧家携手的人想必不会太差，而当萧送寒见到了徐若清，他想他已经能确定那个“他”了。
如果徐若清与萧家家主萧潇有利益纠葛，一旦萧家得到了长生界的助力，也许萧潇会抛弃徐若清，也许徐若清需要付出更多的筹码，总而言之，徐若清会是最不希望二者结盟的人中之一。
如果是他的话要证明也很容易，不论是不是他做的像他这般人物都不屑于撒谎，这大概是徐若清与萧潇同为上位者最大的差别，他有作为武洲天才的傲气，萧送寒相信徐若清的话。
——————
皇朝北武，汾城萧家。
当初在这里萧家大摆筵席来结束与长生界的尴尬关系，想不到反而是雪上加霜，这次倒是无人设宴了，只有几个长生界长老，萧家家主长老，以及其他几方的代表人物出面。
“我将诸位再聚汾城，诸位应该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萧潇不急着说出他所知道的，只是将盟约再度搬上了台面。
今日来者都是为了两年前的汾城之约，不过萧家召唤众人不敢不来，至于具体他们站在什么立场，萧潇要他们当众表态，等到话出口了，日后也就容不得众人反悔了。
“不论从中作梗的是谁，我萧家必然与他势不两立！”萧家一位长老率先淡淡说道，萧家余下的人没再发言，萧潇将众人聚在此处就是最明确的态度。
“我长生界也一样，”长生界的一位长老捋了捋长须道，“不管长生界有何决定，都是长生界的事情，不容他人干涉。”
萧潇朝他们看了一眼，看来长生界内部已经调查过了，他们也知道自己人没本事惹出两年前西街血阵这么大的乱子，毕竟萧家人的尸体岂是这么好拿到的。
“我等必奉萧家主之命！”这是几个较小一线的势力说的。
何老爷子则眯了眯眼睛，笑了笑道：“老夫对这些事情不了解，如果萧家主哪里有需要何家帮忙，咱们再谈不迟。”
何家向来低调，明明有近乎萧家的实力却很少为人所知，萧潇露出了一个不意外的笑容。
他不指望北武所有势力对他低头，何家能够中立就很好，况且他想做的事情，也不需要何家这么庞大的家族再来掺和一脚。
……
皇朝寒门，烨城林府。
夜色凉如水，林玄接了任务出远门去了，林府只剩下林子离偶尔回来。
记忆中的府邸应该是很热闹的，可即便林家召回了许多人，但他依旧觉得这里日益冷清了下来。
“在寒门学得怎样？”
林子离回过了神，起身微微执礼，“还行。”
林天御随意地点了点头，父子之间没多少话，寒暄了几句后，便又冷清了下来。
枝桠上，一朵鹅黄色的小花打着旋儿落下。
“夜深了，明天你就要回去了吧，早点休息。”林天御面容始终显得严厉，他的话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命令，林子离一颔首，转身离开了院落。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庭院中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阵法启动的声音，随后那朵鹅黄色小花落地的地方，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那是一位青年，神色散漫，姿态从容。
“你出现得太早了，不该去北武的，”林天御叹了口气道，“至于背叛者自有他人处理，如今调查者纷纷上门，尧椿还是不得不将你的名字说了出去。”
青年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倦怠来，“他的仙魂很有用，不试试我怎会甘心。”
“那如今甘心了？”
“……”
青年说不出话来，他将自身暴露于对手眼前，却依旧什么都没能改变。
林天御大抵看穿了青年的念头，然而木已成舟，他也没必要再说什么，问道：“今夜前来，是有急事？”
说起正事，青年神情一肃，问道：“那把钥匙，你带去哪儿了？”
原来是这事。
林天御移开了视线，“一片坟地而已。”
“可坟地里的尸体出现在了北武，”青年的声音不重，片刻，又道，“是你干的？”
“我没这闲情逸致，”林天御摇头，“我只是把通往坟地的钥匙交给了合适的人。”
青年叹息，“你可知你这一转手，乱世将至。”
林天御的目光再度回到了青年的脸庞上，“太平得久了总是会乱的，即使没有那把钥匙，也会有别的导火索。”
……
皇朝东海，雾都徐府。
守孝三月，宁千玄再来此地时只觉得那个白衣的男子清瘦了许多，但他的目光愈发地清冽晦深，不可琢磨。
“您老可真闲得住，知不知道外界都在说你啥坏话，啧啧，照这情形下去骂你的话都能编辑成册修书立撰了！”
徐若清清清泠泠地一眼看来，宁千玄两指在唇上一抹保证不再乱说话，然而徐若清刚一转头，他又情不自禁冷哼一声，“您心可特么真大……”
“……”
总不能真的把宁千玄的嘴巴给缝了，徐若清无奈道：“你少说两句是会被憋死么！”
“你带上我去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给憋死我就能少说两句了！”宁千玄老不痛快道。
“你可以自己去。”
宁千玄：“……我打不过。”
徐若清：“……”
“老徐，我就纳了闷了你说你就一点没火气的吗，还是说你压根不知道咱隔壁家的事情？”
老徐？
隔壁家？
徐若清嘴角轻微地动了动，果然近朱者不容易赤，近墨者很容易黑，邵衍也就罢了，连千玄没跟那家伙接触过几次的人都染上了一股子曹小剑味。
“有人想以我为子打破如今的平衡，自然不是把人揍回去就能解决的……”
徐若清缓缓转过身，敞开的屋门外在院子里有两座并排的墓碑，一旁的金樱花不分季节地怒放，他摘下了额上白布，放在了与院落相对的案台上。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早晚会闭嘴，不过既然有人求到门前来了，我们便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