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子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秦无咎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寸寸泛白。
是他小瞧了这人。
原以为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此刻才惊觉,若真是寻常男宠,又岂能牢牢系住王爷的心?此人必是心机深沉之辈。
他对苏子欲的忌惮,瞬间攀升至顶点。
秦无咎缓步逼近,在苏子欲身侧站定,目光同样投向正被将士们簇拥敬酒的祈瑾玉,语气却冷硬如冰,字字带刺。
“苏公子这般收买人心的手段,不觉得太过刻意了么?区区几头猪羊,便想抹去你拖累王爷、延误军机的事实?”
他微微侧首,声音压低,却更显锐利:“王爷身系北疆安危,若因照料公子起居而有所疏忽,导致军情延误,酿成大祸…届时,公子于心,可能安?”
轻飘飘几句话,便将一顶“祸水”的帽子,严严实实扣了下来。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指责,苏子欲几乎要笑出声,他总算明白了这人无端恶意的源头。
原剧情里,这位秦军师对祈瑾玉就怀着一份不可言说的心思,甚至在大军被逼入绝境中想过割肉奉君。
如今看来,自己倒成了他求而不得的障碍。
这醋吃得,真是冠冕堂皇。
他并不接那顶帽子,反而迎上秦无咎逼视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声音轻缓,却如针直刺核心:“秦军师这般义正辞严地为王爷鸣不平…莫非,是你自己喜欢他?”
秦无咎瞳孔骤缩,脸色瞬间褪尽,厉声喝道:“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震颤。
他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情愫,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捅破。
王爷待他与其他谋士并无不同,这份因身份悬殊而深埋的倾慕,本是他一人的秘密。
可苏子欲的出现,让他亲眼见到王爷竟也会为人动心,对象还同他一般是个男子!
这让他那份压抑已久的情感,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悄然发酵成了不甘与怨怼。
既然苏子欲这等江南温养出的娇弱公子都可以,为何他不行?
这些年他陪王爷浴血奋战,出谋划策,分明他才是更合适的那个人!
苏子欲将他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他不再理会秦无咎强撑的镇定,只随意拢了拢身上厚重的大氅,语气疏淡。
“我与王爷之间的私事,就不劳秦军师费心了。军师若真有余暇,不如多思量如何尽早结束战事,让边疆百姓得以安居。这,才不负你军师之责。”
语毕,他不再看秦无咎是何反应,径直走向喧闹的人群,声音清朗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诸位,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王爷醉了,容苏某先带他回去歇息。”
不待将士们回应,醉意醺然的祈瑾玉已拨开人群,精准地寻到他的夫人,高大的身躯靠了过来。
浓重的酒气扑面,苏子欲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却还是抬手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走吧,回府。”
祈瑾玉竟也异常顺从,任由他牵着离开。
这一幕看得周围士兵目瞪口呆,纷纷咂舌——他们何曾见过杀伐决断的王爷,有过这般温顺听话的模样?
转天,祈瑾玉揉着刺痛的额角从床上坐起。
昨夜欢宴的喧嚣已散,只余满室寂静和口中干渴。他正欲唤人,一杯温热的茶水便适时递到了他手边。
抬眸,便见苏子欲坐在床沿,神色清明,显然已起身多时。
“夫人…”祈瑾玉接过茶杯,嗓音带着宿醉的沙哑。
他并非不省人事,昨夜与将士同乐,后来苏子欲前来带他回府,乃至与秦无咎站在一处交谈,他都隐约有些印象。
苏子欲见他饮尽杯中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如清泉流过玉石:“王爷醒了便好。我有一想法,或可解北疆军户凋敝、民生困苦之忧,亦能为王府与大军开辟一项长久财源。”
此言一出,祈瑾玉当即放下茶盏,神色为之一振。
北疆苦寒,物资匮乏,尤其是军户家眷,常年生计艰难,他一直苦无良策。
他伸手握住苏子欲微凉的指尖,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可是夫人此前提到的羊毛实验有了成果?”
他早前便听府中管事提及,说是夫人命人买了不少羊,养在后院,不时剃毛试用,似乎琢磨什么新物。
苏子欲含笑点头,自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他眼前,“王爷请看。”
祈瑾玉接过,端详着手中那似手掌形状、分出五指的织品,眼中掠过疑惑,“这是...何物?”
“此物名唤‘手套’,用羊毛织成。”
苏子欲轻声解释,音色柔和且笃定,“北疆牧草丰茂,牛羊遍野。每逢春秋,牧民剪下羊毛,除极少量用以制毡,余下或贱价出售,或是任由其腐朽。
此物在他们手中如同草芥,但若经巧手纺成毛线,织成衣物、毯毡,其御寒之能,远胜麻布,堪比丝棉,却成本低廉。”
他微微前倾身子,目光闪亮如星辰:“我已试出去除羊毛腥膻之法,打算开办羊毛工坊,以合理价格收购牧民羊毛,优先雇佣军中因伤退役、生计无着的士卒,以及军户中的妇孺。
羊毛不仅可以织成手套,还能做毛衣、毛裤以及毛毯等等,到时可供军用,减轻朝廷置办冬衣的负担,更可销往周边乃至京城。北疆苦寒之名在外,这出自苦寒之地的御寒佳品,不愁没有销路。”
祈瑾玉听着,眼神越来越亮。他常年治军,深知物资的重要性。
夫人此计,不仅能将废弃之物变废为宝,更能安顿军属伤兵,稳定军心,还能开辟财源,几乎是一举数得!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夫人的操持下,北疆的羊毛将化作抵御严寒的温暖屏障,和源源不断的军资。
“好!此计大善!”
祈瑾玉猛地握紧苏子欲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夫人真乃我的福星!此事若成,北疆军民受益无穷!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全力支持!”
苏子欲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信任,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有王爷这句话便够了。具体章程,我已草拟了一份,待王爷精神好些,我们再详谈。”
祈瑾玉哪里还等得及,当即掀被下床:“不必等,现在就看!”
他拉着苏子欲便往书房走去,步履生风,宿醉带来的不适似乎都已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