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姆”……哦不,现在我该叫他杨佩宁了。
他的语气和逻辑重音,甚至是那个转折的节奏,都和我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我曾以为我记得没那么清楚,可是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我就发现我错了。
看着抓住我衣服的那只手,我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就像我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后、问陈禹含的一样。
如果这个“梦境”是杨佩宁的临门一脚,他又有办法选择入梦后的“身份”,为什么不选一个年轻的、精力和体力更加充沛的,而是选了一个苍老的自己?
当时陈禹含说,可能是杨佩宁要做的事情、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不过现在的事实证明,确实是我对杨佩宁更了解一点。
他真的选择了一个年轻的“身体”。
我们的车速比之前稍有降低,但应该也在80公里以上,而他只是单手控制着方向盘,时不时急转一下躲避障碍。
在这种情况下,他仅用一只手就把我死死按住,而且他几乎全程没往我这边看过。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虽然他力气很大,但我还是能活动的,只不过他的手抓的很紧,所以除非我的力气大到、能在瞬间扯碎衣服布料,否则想逃跑应该是不可能了。
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方案,但我稍微推演了一下之后,就发现成功率都不算高。
现在的杨佩宁太棘手了。
不只是心理、或者说脑力上的棘手,就连体力都完全不落下风,而且最关键的是,之前他从陈禹含手中夺枪的动作,说明他还掌握、甚至是熟练掌握大量的战斗技巧。
“如果老肖或者刘祈在就好了……”
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想到,同时也愈发觉得,穆罕默德、或者说联合政府定下的“我+庄湘+肖海”这个配置,确实更适合这次任务。
不过感慨归感慨,我的心里倒是没有多少后悔。
首先这并不是我的失误,是穆罕默德一直藏着掖着,甚至直到入梦开始前的最后一秒,他都没提过“杨佩宁”这三个字。
其次,联合政府的行事作风,我已经算是初见端倪——我相信他们的本意是好的,但这不代表我会任人摆布,所以陈禹含这个“保险”,我是一定要带上的。
如此一来,“联合入梦”便只剩下了一个名额,但如果仅从任务的层面考虑,最合适的人员配置是“我+庄湘+肖海”,少一个都不行。
换句话说,种种因素叠加起来的客观局面,导致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用那个“最佳配置”,但是……
我转头看向开车的杨佩宁,反复斟酌了几秒钟才开口道:“你故意的?”
这是一个非常笼统的问题,同时也是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向杨佩宁传达一个信息——我掌握了一些情况、而这些情况让我认为他是“故意”的。
但其实这是一个“伪假定推论”,因为我没提及具体的事件、也没透露自己掌握了什么情况,只是用“笃定”来引他回答而已。
通常情况下,一般人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会习惯性的回答一些东西——未必是我想知道的,但一定是这个人以为我想知道的。
这样一来,我便可以根据这些信息的种类,大概摸清对方的态度、以及在我身上的侧重点,然后根据对方的兴趣、再继续进行后续的套话。
但我刚才也说了,这是“通常情况的一般人”的反应。
听到我的“质问”,杨佩宁的嘴角稍稍下沉、隐约露出一点憋笑的表情:“你指的是哪方面?”
“用反问代替回答,同时逼迫我缩小范围、暴露自己掌握的信息量。”
我迅速领会那个回应背后的含义,接着有样学样的反问道:“你觉得是哪方面?”
这次我用的是“疲劳轰炸”。
无论对方怎么回答,只要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就一遍遍的反复提问,直到对方被问烦了、开始产生摆烂的心理,那道心理上的防线自然也就松动了。
不过杨佩宁的心理防线,肯定不是这么容易就会松动的。
杨佩宁依然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不过憋笑的嘴角又下沉了一点:“我又不会读心术,怎么会知道你想的是哪个方面?”
“你不会吗?”
“我会吗?”
“我觉得你会。”
“但我真的不会,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想问的是哪件事?”
“应该是你现在想的那件事。”
“我现在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你问的是这件事,那我确实是故意的——但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
我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因为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
杨佩宁这次的策略,是用一个显而易见的无意义信息、来触发“承诺一致性”的心理机制。
简单来说,就是先给出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来让我产生“他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所以我也要回答他的问题”的惯性思维。
我看穿了他的策略,可是没用。
“承诺一致性”的原理,有点类似服从性测试,而我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回答,或者翻脸。
可是一旦我开始“回答”,就等于向他表示“服从”,之后他大概率会以此为基础、继续扩大这种类似“上下级”的心理地位差异,直到我彻底放弃抵抗。
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在心理上落入下风,即便找到翻盘的机会也不敢轻易行动,所以我现在必然不能回答、或者说不能服从他。
但是直接翻脸也不行。
除非是心理扭曲导致的极度自私,否则无论双方是敌人还是朋友,主动撕毁“承诺一致性”的一方,都会在潜意识里产生愧疚和亏欠。
虽然这种情绪不如“服从”那么被动,但我有能力通过心理攻势、让对方“自发”产生补偿心理,所以杨佩宁肯定也能利用这个部分……
“别想太多。”
杨佩宁说着将车辆提速到100公里左右,随后松开我的衣服、又轻轻掸平留下的褶皱:“死记硬背那些招数是没用的,要融会贯通、把它们变成你的一部分。”
“融会贯通……”
我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睛也不自觉的眯了起来,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这次不是“服从性测试”,而是“服从性培养”。
通过前面的几次对话,杨佩宁已经确定我不会乖乖听话,所以他改用了“老师”的身份,以“教导”的名义、来培养我对他的“服从”。
这是非常隐蔽且毒辣的一招,但也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杨佩宁需要我的“服从”,或者说……他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