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凯恩一直是个聪明人，再加上这么多年的身居高位，让他对各种规则、甚至是潜规则，都十分的了然、并且善于利用其中的漏洞。
简单来说，就是在“违规操作”这种事上，他有相当大的概率能让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在发现无法继续隐瞒之后，他几乎立刻就选择了直接坦白。
不过我能理解他的心态变化，却不太理解他说的话，尤其是那句“姓白的年轻人”，总让我有种似曾相识、却又不知道在何处相识的朦胧印象。
起初我还没太在意，只当是自己没想起来、或者我又被隐瞒了什么情况，可是在我看向陈金平、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提示的时候，却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陈金平在听完威廉·凯恩的回答之后，几乎是和我一模一样的皱眉回想，而且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他也同样朝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金平没说话，但我能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你查了那么多事情，居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也没说话，但我知道、陈金平也能大概猜到我的想法：“你是联合政府首席执政官，居然不知道这个是谁？”
于是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中无声的、迸出几团只有我们能察觉到的尴尬火花——好在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太久。
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秒，目光碰撞出的尴尬火花、就点燃了我脑子里的某道灵光。
与此同时，威廉·凯恩见我们都不说话，便也开始了他的提醒：“就是那个让杨佩宁成为真正的【黑境】的、姓白的年轻人。”
“我知道。”
陈金平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点了点头：“我刚才觉得耳熟，可是一时没想起来……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你先等一下！”
我急忙上前拦在两人中间，不过这次的重点变成了陈金平：“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但只听说过寥寥几句——可是联合政府曾经找了他很久，你怎么会没印象？不会又是演戏给我看吧？”
“……我刚才是真的没想起来。”
陈金平沉默了半秒无奈苦笑：“你也说了，联合政府‘曾经’找了他很久，那你知道‘曾经’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
“第一次、也就是人类刚开始利用‘时间蝴蝶效应’的时候。”
陈金平伸出食指，接着依次加上中指、无名指和尾指：“我们用了四次‘时间蝴蝶效应’来寻找他，可是始终没有收获，所以在第五次的时候，我们就放弃了这条路线。”
“准确来说，是第五次‘时间蝴蝶效应’的中期。”
威廉·凯恩在我身后纠正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唏嘘：“虽然我们没有切身经历那一次次的循环，但对我们来说，那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你作为高维生命应该知道，‘时间’是不可以被戏耍的。”
陈金平接着威廉·凯恩的话继续道：“‘时间蝴蝶效应’确实很强大，但对于原本的发展来说，任何超过阈值的改动，都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进而导致更大的灾祸。”
“为了避免这种连锁反应，我们必须严格控制‘回溯信息’的内容，不给下一次的‘我们’、任何冒险的机会，所以在我们放弃寻找这个人之后，关于他的部分也做了缩减……”
“大概只留下了千分之五。”
威廉·凯恩补充道：“在第五次‘时间蝴蝶效应’的末期、整理‘回溯信息’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人的信息做了缩减。”
“当时留下的可能比5‰更多，不过在后续五次、也就是第6次到第10次的‘时间蝴蝶效应’中，人类发现了更多、也更重要的信息，所以现在剩下的就只有5‰了。”
话音落下，陈金平又情绪复杂的叹了口气：“当初那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的人，在一次次的寻找无果后，慢慢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在我拿到的‘回溯信息’中，关于他的描述只有‘白姓、男、约20-30岁，疑似掌握黑境化核心技术’这几个字，所以我才一时没想起来——你应该也是这样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陈金平是看着我的。
我怔了一下正要开口，身后的威廉·凯恩就先“嗯”了一声：“我刚收到信息的时候也没反应过来，后来想起这个人，又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所以才想先瞒下来。”
陈金平闻言又叹了口气：“可是这种隐瞒有什么用呢？只要问题存在，我们早晚都要面对，如果这个人真的重新出现……”
“将会成为我们新的希望。”
威廉·凯恩再次接上陈金平的话：“【大灾难】不会威胁到【黑境】，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人、利用他的技术将全人类‘黑境化’，就永远不必担心【大灾难】——但这真的算是‘办法’吗？”
“意识共享、情绪共享、思维共享……人与人之间的‘藩篱’彻底不复存在，这对人类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只能先隐瞒下来，而且……”
说到这里，威廉·凯恩忽然停顿了一下，而这一次，我比陈金平先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且消息是从‘虫洞’另一边传回来的。”
我往侧面走了几步，和另外两人站成一个三角形：“无论发送信息的是不是刘晓星，这条信息都是从‘虫洞’另一边传回来的，就算决定要‘黑境化’，也要先去到那边才行。”
“没错。”
威廉·凯恩点点头，视线转向屏幕上的“蒙蒂塞洛”号：“无论最终选择‘黑境化’、还是寻找新家园暂时喘息，穿越‘虫洞’都已经势在必行。”
“……”
话音落下，随后是一段长久的、甚至可能超过十分钟的沉默，我不知道其他人此刻在想什么，不过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十多分钟前、我刚意识到“好消息”的存在时，还把这当成了某种转机，可是一番讨论下来，却发现我们还是要面临原本的问题。
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油然而生，我知道眼下的局势和王强没关系，但我确实在无力的恍惚之间，想起了王强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
“无论你怎么挣扎，都只能走我安排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