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朱厚照坐在御榻上,地上跪着一太监,立着一太监。朱厚照面容寒冷,和这夏天炎热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跪着的正是刚刚被朱厚照提拔至司礼监兼东厂太监田春,立着的是张大顺。
朱厚照万万没想到前几日信誓旦旦要将王堂之案查个水落石出的田春,出了一趟宫,没几日王官家里就传来王文进卒了。就在朱厚照怀疑是这狗太监擅自瞒着自己灭了王文进的口时,张大顺悄悄地告诉了朱厚照一件事,就是田春去了一趟夏言家里,夏言又去了王文进家里,没两日王文进就卒了,家人报的是突发疾病而亡。
朱厚照怀疑事情有蹊跷就准备让差仵作去查验时,田春好巧不巧的来了,来请罪了。理由很简单,自己没办好主子的差事。
并且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说给了朱厚照听。
理由无非就是他为了替主子解忧,又担心自己出了面损了圣明,于是就去夏言家告诉夏言王官有难,只是不知夏言去了他家说了什么,王文进就卒了。
朱厚照闻言顿时头大。他没想到这件事将夏言也牵扯了进来。
而田春也很光棍,直接就说夏言和王官是同科好友,二人在浙江变得更亲密的。
这就让朱厚照难做了。
现在朱厚照和以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一样了,不想以前就很容易相信别人。他思索片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偏偏这混蛋办事滴水不漏,将自己摘的很干净。
“就那么多?”朱厚照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其他的了么?”
田春以头触地道:“回主子爷爷的话,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千真万确。奴婢办事不力,乞万岁爷责罚。”
朱厚照手中盼着玉虎,眯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田春,没想到这混蛋文武双全啊。无奈之中,朱厚照摆摆手道:“没有功,也没有过。起来吧。”
田春闻言心中暗喜,过关了,便磕了个头谢恩起身了。
朱厚照见此接着道:“也不知道夏言去了他家说了什么,王文进就卒了。”
田春道:“要不,奴婢再去查查?”
“呵”朱厚照闻言冷笑一声,“夏言再有个什么,该怎么办?”
田春闻言再次跪下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真没说什么。”
朱厚照算见识了,哪里有什么忠心的奴婢呦,或者说这田春的确办事可以,竟然让夏言无所顾忌的牵涉进来。
“你起来吧,”朱厚照再次无奈道,“没说你什么,你跪什么?王官什么时候回京?”
田春便道:“回万岁爷的话,估计再有个两日就到了,毕竟是大事,他也不会耽搁。”
就在这时,朱厚照不经意瞥见了一封奏本,正是刑科给事中解一贯弹劾锦衣卫百户李镗,请穷治所馈遗之人。心中暗道:“这估计是最好的结局了。”但是心中仍有不忍。
张大顺和田春瞧着朱厚照盯着奏本若有所思,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片刻后朱厚照便道:“罢了,罢了。你先退下吧。”
于是田春便谢恩告退。
不一会儿,侍卫来报,说郭勋求见。
朱厚照便道:“传。”
待郭勋进了暖阁行完礼,朱厚照便问道:“什么事?”
郭勋便道:“启奏陛下,锦衣卫来报,广东按察使张祜、副使孙懋触犯了访事校尉,那边来信依律将二人逮捕。”
朱厚照闻言便道:“如何犯事?”
郭勋便答道:“照例锦衣卫校尉便服查访,不知为何被人告了,二人不分青红皂白便锁拿校尉,后来是其他人前往按察使司,才将人救出,便将二人逮捕。”
朱厚照闻言便道:“他们二人分管刑名如何不知朝廷律法?我问你,你且仔细回答,一,锦衣卫便服行事,如何被他人得知?二张祜、孙懋将校尉捉拿时,校尉可曾亮明身份?三为何不见巡抚衙门和张嵿来报?反而是锦衣卫事先知晓?”
郭勋闻言便道:“臣下去问清楚再来上疏,好教陛下详知。”
朱厚照便道:“郭勋,你身为锦衣卫堂上官,掌管锦衣卫,这几年办差还算得力,怎么这事儿上犯了糊涂?你回去仔细查清楚再来上报。”
郭勋被朱厚照三问逼得冷汗涔涔,退出暖阁时只觉两腿发虚,仿佛踩在云端里。暖风吹过丹墀,卷得檐角铜铃碎响,他扶着汉白玉栏杆定了定神,忽见日光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与阶下松柏的影子交缠在一起,竟似乱麻一般理不清。
待出了宫,早有仆人伺候着。
“侯爷,轿已备好了。” 随从低声禀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郭勋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却在徘徊良久。他望着宫檐角的琉璃兽,忽然想起太祖皇帝设锦衣卫时,原是要这帮人做天子耳目,不想今日竟叫地方官拿住了把柄。若说张祜、孙懋不知锦衣卫权责,他如何肯信?那二人又不是新科进士不知规矩,素日最是精熟律法,偏生在这节骨眼上拿了便服校尉,其中必有蹊跷。
“莫非……” 郭勋喃喃自语,忽觉喉间发紧,忙伸手按住胸口,压着狂跳的心脏。他想起去年张嵿弹劾锦衣卫的本子,言辞激烈处直指 “缇骑四出,民不堪命”,当时朱厚照虽未表态,却将奏本留中不发。
如今这事乍看是按察使司与锦衣卫的冲突,难保不是这群混蛋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为非作歹设计陷害按察使司…… 郭勋不敢再想,忙甩了甩头,大步往马厩走去。
且说朱厚照在暖阁内,望着郭勋离去的背影,手指又不自觉地叩起了那本奏本。案上铜炉飘来沉水香,却化不开他眉间的郁结。他忽然想起前日在坤宁宫看望皇后,她笑说 “陛下近日眉头深锁,倒像老了几岁”,当时只当是闺中戏言,此刻对着铜镜一照,才见两鬓竟真有了星霜。
正自嗟叹,又想到许多奏本还没批,便坐在那里批改奏本,便见因宁夏总兵缺,兵部拟推漕运总兵官杨宏补任,后附给事中劾宏贪婪奔兢,应该被罢黜。
朱厚照闻言皱眉,心中骂了一句,便批改道:命南京后军都督府署都督佥事杭雄挂平羌将军印,充总兵官,镇守宁夏地方。
待朱厚照又拿一本,竟是王守仁的乞休疏。顿时又是一阵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