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其额上的血流下来,沾在睫毛上,有点阻挡他的视线。
此时听到废太子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看过去。
看到形销骨立的身影,他的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
“主......”他想称呼主子,可是现在对方已经不是他的主子了。
废太子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儿,转头对苏培盛道:“苏公公,我表弟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他虽然不想活了,可是赛其要是没犯事儿,他还是希望他能活下去的。
苏培盛想起刚刚过来的时候万岁爷的交代,不动声色道:“万岁爷仁慈,准许赫舍里大人进宫与您相聚一场,喝杯酒叙叙亲情。”
他是不懂这样的感情的,毕竟作为阉人,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更别说要是他在赛其这样的官位上,怎么也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前途,陪着一个废人去死。
不过万岁爷既然下定决心了,那他也就只能照办。
废太子有些不解,可是看到赛其头上的血,还是猜测他是不是磕头求这个恩典,这才嚯嚯成这样。
苏培盛出了门还贴心的把门给关起来,把奴才们都打发到一边去了。
这才扬声道:“你们兄弟好好叙叙旧,御膳一会儿就来。”
赛其对四爷还感激的很,知道他这是特意给他们留下的了说话的空间。
能在死前说上几句贴心话,他这条命,值了。
废太子见没人了,赶紧让他坐下:“怎么搞得满头都是血?跟小时候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狼狈。”
赛其笑笑:“没事儿,不求求万岁爷,哪里能见到表哥呢?”
他也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嫡母把他手里的鸡腿骨打落在地,她养的狗就去抢。
可是他饿极了,从狗嘴里硬生生把骨头抢了回来,被咬的一身都是血。
就是在那时候,他才见到了这个身上简直会发光的人。
可是现在,那个满身时光的人,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赛其嗓音沙哑:“表哥......瘦了......”
“别瘦了胖了,赶紧擦把脸,难看死了!”废太子亲自拧了面巾,递给他。
赛其接过来胡乱把头上的血泪擦干净,那力度一点也不像在擦脸,倒像是在擦桌子。
他倒是不疼,废太子都开始龇牙咧嘴了:“轻点儿,轻点儿,额头上有伤,你不知道疼啊!”
赛其擦完脸,总算是能把眼前的人看清楚了,傻笑起来:“不疼,不疼。”
反正等下就要死了,这点子疼算什么。
废太子接过面巾,丢在了一旁的水盆里,又随手拧了一把,挂在了木架子上。
赛其看着他亲自动手干这些,再想起他从前的日子,一时间有些哽咽:“表哥受苦了。”
“苦什么?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过不上这样的日子呢,”他把石佳氏安慰他的话学了个现成的。
不过这也是做给赛其看的,毕竟他还想要他好好活着,不会在他面前要死要活。
能在临死前见到他一面,也算是可以安安心心上路了。
赛其捏了捏拳头,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废太子倒是没话找话:“你此番肯来见我,是原谅我了吗?”
从他跟鹂答应牵扯不清时,两兄弟就离了心,没有再相见过。
现在他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见他,心里应该是原谅他了吧。
有着这点希望,废太子一颗心都轻松自在起来。
赛其摇摇头:“我从来没怪过你,你想要做什么在我这里都可以。”
“当初离开皇宫......”
不过是他已经看清楚了康熙爷对废太子的心,他怕日后会出现变故,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抽身出去,去外头做别的准备,好给他争取一条退路。
可是他一个外室子,也的确没那么大的能力。
即使付出了常人十倍百倍的努力,也只是独善其身和得到一丁点儿宫里的消息而已。
他没本事救废太子于囹圄,只能陪他共赴黄泉。
废太子听完他解释之前的事情,如释重负的笑笑:“没怪我就好,没怪我就好......”
他也是落到了泥里,才知道原来这辈子他得到的最纯粹的感情来自这个表弟。
其他人围绕在他身边,因为的都是他太子的身份。
包括石佳氏,其实打心底里瞧不上他,可是因为身份因为规矩,陪他到了如今。
旁的人就更不必说了,他花团锦簇的时候,那些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叫他看不清楚自己。
他跌落神坛的时候,又一个个跑的比猴子还快,甚至回头落井下石。
唯有赛其,不管是他好也好不好也罢,都是那样冷冷清清的站着,一双眼睛全在他身上。
这样的感情他曾经不懂,现在......也该懂了。
可惜太晚,太晚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遗憾和不舍,但是却都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笑声都溢了出去,外头苏培盛听着眼睛都酸酸的。
心说这什么毛病,都这时候了,还能笑的出来?
要是他知道自个儿马上就要死了,那......
“呸~~~”他打了一下自个儿的嘴。
这么不吉利的的事儿,在心里都不准想!
没一会儿,小太监们拎着几个大食盒就回来了,桌子上是满满的佳肴。
苏培盛请他们二人坐下吃饭,赛其拼命的给废太子夹他喜欢吃的菜,希望他能吃的饱饱的。
废太子其实吃不了多少,但是还是都吃了下去,转头也招呼他:“你也吃,你别光给我夹菜。”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最后一起同席吃饭,怎么能不让赛其吃好?
赛其闻言就往嘴里扒拉饭菜,两颊高高的鼓了起来。
他的童年在饥饿中度过,后来的日子就总感觉吃不饱。
当时的太子会一遍遍的给他加餐,现在这最后一顿饭,也该吃饱才好。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废太子想起来了:“苏公公,不是说喝酒吗?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