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晕倒的那一刻,林茗烟只觉天旋地转,连坐都坐不稳当了。
眼前的世界被侍卫的甲胄、宫女的尖叫切割得支离破碎,唯有四爷苍白的面容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苏培盛,着人把公主府看好了,不准任何人进出!” 素来温和的声音裹着刺骨寒意,“违者,杀无赦!”
奴才们全都集中看管起来,就连那拉星德和耿氏都只能待在产房。
林茗烟又指挥四爷抬进临时安置的暖阁,把四爷安置下来,张太医这才能静心施针。
看着银针慢慢没入四爷的身体,她死死攥着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直到看见四爷脸色由苍白稍稍转红,才惊觉自己早已满脸泪痕。
“张太医,万岁爷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仿佛稍大声些,就会惊碎眼前的希望。
“大喜大悲,伤及五脏。” 张太医的话像重锤砸在心上。
林茗烟想起去年他感染时疫,还不顾身体,日夜兼程的赶往京城,就是怕他不在,他们一家子被生吞活剥了。
那时太医也说过 “伤了根本”,可她总以为,只要悉心调养,总能慢慢好起来。
“就像断过的琴弦,即便勉强续上,也弹不出从前的音色了。” 张太医解释道。
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可林茗烟也已经懂了。
就像她上辈子背猪草丛山上摔下来一样,那条腿伤了就是伤了。
后来看着是好了,可是阴雨天气就会从骨头缝里冒出酸疼。
等她赚钱后去看医生,医生才告诉她,这些伤都是不可逆的。
不管怎么补,都没办法恢复到受伤之前了。
四爷也是如此,表面上没看到伤口,可是五脏六腑都已经回不去了。
“等万岁爷醒了再说吧,”林茗烟摆摆手,让他下去。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林茗烟这才抓着四爷的手,懊悔万分。
她真不该为了那点遗憾,劝四爷来看乌云珠的。
林茗烟目光落在四爷鬓角的白发上 —— 不过数月未见,竟又添了几缕。
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皇子,终究被岁月与江山压弯了腰。
等众人退下,暖阁里只剩烛火轻摇。
林茗烟跪坐在床边,将四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都怪我......” 她的泪滴在他手背上,“若不是我执意劝你来看乌云珠,你也不会......”
四爷苏醒时,正是暮色浸透窗纸的时刻。
朦胧中看见林茗烟蜷在床边,发间还别着他去年送的羊脂玉簪,却已染上几星霜白。
他刚刚晕倒的时候,唯一担心的就是茶茶。
她本来就念叨着叫他保重身体,现在眼睁睁看着他晕倒在眼前,肯定心如刀割。
现在醒来看到她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那副惊弓之鸟的神态,更是让他担心。
“茶茶?” 他轻声唤她,指尖轻轻摩挲她泛红的眼角。
她猛地抬头,眼中先是狂喜,继而涌出泪来。
“爷!”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怕他忽然消失,“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
他看着她眼底的血丝,心中一痛。
终究是让她担心了。
“胸口有些闷,” 他仔细感受了一番如实说道。
又伸手轻轻替她理了理发丝,“不过是老毛病,你别慌。”
“怎么能不慌?!” 她的声音带着埋怨,却又软下来,“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你若是有什么事,我......”
她喉间哽住,说不出那个字。
四爷费力地抬手,替她拭去泪痕:“傻话!我还要带你去坐火车,去看雅利琪,去台湾岛看日出......”
他忽然咳嗽起来,却仍笑着看她,“答应你的事,哪能食言?”
林茗烟将脸埋在他掌心,感受着他指尖的薄茧:“以后每日卯时,我陪你练五禽戏。”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酉时必须歇下,不许再批奏折到子时。还有饮食......”
“好,都听你的。” 四爷无奈的点点头,“没事的,放心,嗯?”
林茗烟在他的安抚中,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又起了懊悔的心:“都怪我,要是今天不劝你过来就好了。”
要不是碰上今天又怒又喜又悲的情况,四爷可能根本不会这样严重。
“怎么能怪你?”四爷安慰道:“这病在这里,早点发出来也是好事。”
再者今天乌云珠没了,如果爷在圆明园收到消息,终归是遗憾的。
“现在至少还见到了她最后一面,也已经尽力抢救她了。”
“唉,都是命......”
林茗烟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色,看他不如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激动,也就放心了些。
谈起了乌云珠:“乌云珠的后事,还是让那拉星德来操持了。”
“耿氏那边......”
“乌云珠生前最依赖耿氏,”四爷喊来了苏培盛,声音冰冷道:“可怜乌云珠年少早夭,一个人在下面孤苦无依的,就让耿氏下去陪她吧。”
“趁现在时间还早,母女俩一块儿上路吧。”
苏培盛领了命令,按照惯例,让人准备了匕首、毒酒和白绫,端到了产房里。
乌云珠已经换上了入殓的衣裳,那拉星德在边上垂泪。
耿氏则是哭的瘫软在贵妃榻上,苏培盛带人进屋的时候。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了过来,一看到苏培盛身后的三个小太监手里捧着的东西,他们的脸都白了。
那拉星德拿不准这是给耿氏一个人准备的,还是连他在内都要清算。
苏培盛朝他行了一礼道:“额驸您快去看看小阿哥吧,这里就交给咱家。”
那拉星德如蒙大赦,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目不斜视的就出门去,还贴心的把门给关好了。
耿氏不除,他跟儿子也过不安稳,现在万岁爷能直接解决了她,对他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了。
而耿氏挣扎着从贵妃榻上摔了下来,一步步的爬到了苏培盛的脚边,一把拽住他的袍角道:
“苏公公,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