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卡车轰隆驶过,拉着的横幅上“盛世酒业招聘处”几个大字,早就吸引了百十号下岗工人排队。
王建军刚跨进仓库就被几十口大木箱震住了,周齐笑着掀开一箱:“这可是我从乾隆下江南酒厂订的五十年窖藏,全市独一份儿。”
见市委大秘接过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周齐扶了扶金丝眼镜:
“这三百页材料我熬了七个通宵,不是我吹,放眼整个青州市,除了我没人能写出这种水平的方案。”
这话说得确实张狂,但看过前几页材料后,王建军不得不承认——光是“白酒文化体验园”这个创意,就比市里那帮参谋超前了二十年。
“李书记特意交代要看你的五年规划细则。”
王建军夹着文件袋的手紧了紧:“这几箱是?”
“您手上拎的是给领导们试喝的样品。”
周齐啪地弹开两箱:“这两箱专程给您准备的,六瓶装礼盒配手提袋,新世纪最流行的样式。”
王建军会意地笑笑:“我这舌头可尝不出门道。”
“您喝着顺口就是最大的肯定。”
周齐顺手塞了张提货单:“剩下二十箱明天送到市委招待处。”
临上车前王建军突然转身:“下周三书记要听你当面汇报,记得穿精神点。”
又压低声音补了句:“你那个酒厂用地的事,关键得看这次……”
目送轿车远去,财务总管周明发急得直搓手:“哥,两千亩地加上设备投资,这窟窿可要上千万啊!”
周齐点了支红塔山,烟雾里眯起眼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批文下来……”
话没说完,仓库里突然响起酒瓶碰撞声。
“你小子可真行!才一个月就赚了千万?”
周明发捏着银行对账单的手直哆嗦。
“投资越大收益才越多嘛!”
周齐叼着烟靠在门框上:“沈冰厂断供怕什么,乾隆酒厂那边我谈妥了,先匀五百箱应急。”
“可新酒厂投产最快也得两年!”
周明发急得直搓手:“中间断档期怎么办?”
“有我兜着怕啥?”
周齐弹了弹烟灰:“倒是朱海兵那老狗,听说他老婆不是保外就医了吗?病历是省医院开的假条?”
“可不是!他大儿子朱翔转业要进土地局,我担心……”
“担心个屁!”
周齐把烟头碾在窗台上:“先把他爹送进去吃牢饭,看谁敢用贪污犯的儿子!”
夜色里他眼睛亮得瘆人:“老头除了贪钱,还有啥把柄?”
“厂里女工被他祸害的不少,三车间小王媳妇去年还跳过河……”
“得嘞!”
周齐突然掏出叠钞票:“这千把块是当初他塞的医药费,明儿原样退回去。”
他跨上摩托就往玻璃厂冲,后座的海鸥相机撞得铁架子哐当响。
翻过厂区矮墙时,朱海兵家二楼还亮着灯。
周齐蹲在冬青丛里调试镜头,正巧拍到朱海兵搂着个穿的确良裙子的女人在窗前腻歪——那女的赫然是工会主席老婆。
厂区路灯在夏夜里拉出细长阴影,周齐贴着围墙根观察玻璃厂动向。
朱海兵妻子既已取保候审,这会儿必然不会在家。
厂区此刻只剩零星值班人员在机械巡更,行政楼二楼那扇透光的窗户格外刺眼。
谁不知道朱海兵是到点就溜的主,加班?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周齐像游隼掠过监控盲区,注意到巡夜人刻意绕开厂长办公室所在的东翼。
这栋三层灰砖楼被棵歪脖子老榆树半掩着,底层铁门已从内部反锁。
他反手将海鸥相机甩到胸前,攀着树瘤凸起的枝干向上腾挪。
二楼窗内香艳戏码正渐入佳境。朱海兵敞着的确良衬衫,油光满面地抵住办公桌:“小丽啊,转正名额就剩最后一个……”
话音未落,穿碎花布拉吉的姑娘已娇笑着戳他脑门:“知道啦!多亏厂长栽培嘛。”
木制窗框被夜风顶开的瞬间,周齐稳稳卡住最佳机位。
胶卷匀速转动的沙沙声里,朱海兵正卖力表演着“老汉推车”和“观音坐莲”,钨丝灯泡把每个细节都照得纤毫毕现。
周齐手里的相机将女子的面容清晰捕捉下来。不到两分钟光景,朱海兵突然闷哼一声便草草收了场。
“就这点能耐还装模作样。”
周齐暗啐一口,镜头里朱海兵松弛的肚腩正随着喘息起伏。
朱海兵边系裤腰带边摸出香烟:“小陈,今天表现挺到位。不过……”
他故意拖长尾音,灰白烟圈在两人之间飘散:“转正指标可紧张得很,厂里多少年轻女工都排着队呢。”
陈姓女子猛地攥紧裙角:“朱厂长,您这话都说了大半年!我这周都配合您三次了,还不算考察合格?”
“别急嘛。”
肥厚手掌顺势攀上她肩头:“总要反复比较才能选出最优秀的。”话音未落,楼下防盗门传来叩击声。
朱海兵咧嘴一笑露出烟渍牙:“瞧,这不又来一个?”
他故意加重“考察”二字,手指在女人腰际流连:“待会你和小张同场竞技,谁更卖力转正名额就给谁。”
当第三个身影出现在办公室时,周齐调整焦距将三人丑态尽收镜头。
待朱海兵像滩烂泥瘫在真皮沙发上,他悄声滑下老榆树直奔目标住所。
铸铁门锁在细铁丝拨弄下应声而开。自从把发妻张小花“送”进疗养院,这间郊区别墅就成了朱海兵的私人猎场。
此刻满屋狼藉的衣物与散落各处的计生用品,都在无声控诉主人的荒淫无度。
门一开,周齐就跟进自家后院似的翻箱倒柜。
他吃准了朱海兵这怂货不敢报警,果然从衣柜夹层掏出个信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万五现金。
隔天大清早,周齐揣着连夜冲洗的彩色照片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铁门。
“操!哪个不长眼的……”
门缝里飘出浓重酒气,胡子拉碴的男人攥着酒瓶摇摇晃晃出现。
周齐瞥见屋里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心说大白天就醉成这样,难怪媳妇能让朱海兵那厮钻了空子。
“起开!”
周齐肩膀一顶就进了屋。三十来平的小套间里,外卖盒子堆得跟小山似的,沙发上还挂着件皱巴巴的工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