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
笼内,鸫鸟靠在合拢的笼门上,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个被彻底隔绝的身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痛苦和极致快意的嘶鸣。
鲜血不断从他指缝和嘴角涌出,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李二宝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眼睁睁看着那扇象征着最后生路的铁门,在他面前彻底关闭、锁死。
鸫鸟那张在缝隙后迅速失去血色的、带着疯狂笑意的脸,是他看到的最后景象。
紧接着,更大的崩塌开始了。
整个井道的穹顶如同破碎的蛋壳般轰然压下!
无数的巨石、钢筋、燃烧的残骸,如同末日洪流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个锁死的升降笼彻底掩埋、吞噬!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岩石挤压金属的刺耳尖啸、以及火焰被窒息前的最后呜咽,构成了这口地狱深井的终末挽歌。
李二宝被狂暴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再次掀飞,身体狠狠撞在一处相对坚固的岩壁夹角。
他蜷缩着,用尽最后力气将身体缩进这个狭小的空间,双手死死抱住头。
巨大的落石擦着他的身体砸落,激起的尘土几乎将他活埋。
世界在崩塌,在毁灭。
他被彻底埋葬在这片由他自己亲手点燃、又由敌人和他共同完成的巨大坟墓之中。
只有无尽的黑暗、窒息的重压、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
宣告着他依然还活着,在这片死寂的地狱深渊里,顽强地喘息着最后一口灼热的空气。
岩层终于停止了塌落,仿佛这场末世浩劫终于耗尽了所有的怒火,遗留下的是死一般沉默的黑暗。
李二宝侧卧在碎石与焦土之间,呼吸已然断断续续,连每一下心跳都像是悬挂在断崖边的岩屑,随时可能掉落。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任何声音,只有体内某个幸存的知觉神经在拼死提醒他。
活着,必须活着。
周围完全黑了。
没有火光,没有风,没有任何回音。
这里像是一座被封闭的坟墓,而他就是被随鸫鸟一起埋葬的陪葬品。
他试图动一动右臂,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贯穿整条神经。
他低哑地喘息一声,不再妄图起身,只是缓慢地侧头,将脸从半埋的尘沙中抬起一点,咬着牙,用颤抖的左手摸向腰后。
还在。
那只老式对讲机,虽然外壳已经裂纹密布,但在这地狱之中,它是他与生还唯一的联系。
“……咳……咳……黄宇……回应……老K……回应……”
沙哑的声音在封闭的黑暗中几乎听不见,他自己也听不见,只能凭着记忆和意志,一遍遍念出早就约定好的呼号。
没有回应。
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回音,在这墓穴一般的井底里盘旋,像死神的回眸。
李二宝闭上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挪近一块倾斜的钢板下,那里或许能稍微挡住落尘。
他必须恢复体力,他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
鸫鸟死了吗?
他不知道。
那个被踹进火焰中的身影,就算真的烧成骨灰,也未必是这场杀局的终点。
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的,是鸫鸟最后那道疯狂的笑容。
那笑意里没有胜利,只有同归于尽的决绝。
可李二宝不是他。
他不会死。
他不能死。
他身后还有人,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尚未击垮的对手。
他缓缓抬手,抓住那根从岩缝中垂落下来的钢筋,像攀住了一根从地狱伸来的骨索。
他要从这座坟墓中,爬出去。
就在这时——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震动。
像是远处石缝间的微风,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
李二宝屏住呼吸,竖起唯一能动的耳朵。
“……沙沙……沙沙……”
那不是风。
那是爬行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目光在黑暗中缓缓转动。
在不远处塌方堆砌出的岩堆顶端,一个人影正缓慢地、一寸寸地爬了出来,浑身焦黑,残破不堪,像是一具从烈焰中挣扎着爬出的尸体。
那个人影艰难地撑起半身,脖颈处的皮肉已经几乎全部焦糊,但他还活着。
他缓慢地抬起头,那只独眼中,燃着幽深的恨意。
鸫鸟。
他竟然还没死。
两人的目光,再次在黑暗中相遇。
没有言语,没有咆哮,只有本能的杀意。
这一刻,没有枪,没有援兵,没有战术。
只有两头残破不堪的野兽,在死亡边缘挣扎着,互为对方最后的宿敌。
李二宝缓缓握紧拳头,骨节已然错位,但他不在意。
他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坐起。
鸫鸟也在动。
他们之间只剩不到十米。
鸫鸟猛然咬牙,扑向李二宝,姿态像一头燃烧的野狗。
李二宝撑地而起,怒吼着迎上!
两人如两块陨石轰然碰撞,滚作一团,尘沙与碎石被他们撞飞,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崩塌的井底。
已经没有招式,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杀意!
鸫鸟先一步扑倒李二宝,双膝压制,双拳如槌砸落!
李二宝一边格挡,一边反头猛撞,额头与头盔狠狠磕击,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呃啊——!”
鸫鸟面罩被撞得移位,护镜碎裂,碎片嵌入眼眶,血顺着镜片后狂涌而出。
他像疯了一样爆吼,双手死死掐住李二宝的脖颈,十指如铁钩,指甲嵌入皮肉,几乎要将喉管撕裂!
李二宝脸色涨紫,却没有松手,反而一把抄起地上半截钢筋,对准鸫鸟脖子就是一刺!
“噗嗤!”钢筋刺入焦糊的肉里,但只扎进去一寸,卡在骨头边!
鸫鸟狂吼一声,猛地侧头避过致命一击,翻身将李二宝压在身下。
拳头像钝斧一样砸在他脸上、胸口、腹部,每一下都带出鲜血和破裂声。
“嗬……嗬……”
李二宝嘴角被打裂,眼角全是血,但他死死抓住鸫鸟的耳麦线,猛地一扯,将对方头盔彻底撕下,露出那张扭曲烧焦、血肉模糊的脸。
“去死吧!!”
他怒吼一声,膝盖猛顶鸫鸟裆部,趁对方剧痛蜷缩的瞬间翻身而起,一记肘击狠狠砸中鸫鸟面门,把他打翻在地!
地面上,两人再度翻滚纠缠,撕扯对方的手臂、咬击肩膀、抓破面颊,仿佛野兽之间最后的撕杀。
鸫鸟身上不知何时被划出一道长口,肠子半挂出来,他却毫无知觉,仍在挥拳、仍在拼命!
李二宝整条左臂几乎失去知觉,肋骨断裂,呼吸间满是血腥,但他死死压住鸫鸟,一只手拼命寻找那根掉落的钢筋!
终于,在身旁乱石中摸到那柄带血的钢筋残刃!
“啊啊啊!”鸫鸟怒吼着扑上,正撞进李二宝怀里。
“死!!”李二宝低吼一声,钢筋自下而上,直直插入鸫鸟下颚!
“咔——!”
鸫鸟浑身一震,像被电击一般抽搐,瞳孔瞬间放大!
他双手乱抓,在李二宝胸前抓出无数血痕,嘴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破碎的气流在喉咙里翻滚。
李二宝没有松手,反而双手死死压住钢筋,一点一点,将它深深捅入对方咽喉、气管、直达颅腔!
“咯……咯咯……”鸫鸟的眼珠缓缓翻白,手指渐渐失去力量。
他那只独眼里,倒映着李二宝的脸——血污模糊,面容扭曲,却冷冽坚定。
那不是猎物的脸。那是猎人的脸。
最终,鸫鸟缓缓瘫软,残躯抽搐片刻后,彻底不动了。
李二宝将他推开,整个人扑倒在地,呼吸如破风箱。
他的拳头还握着那根染满血肉与烟灰的钢筋,像是还不敢相信这场生死搏杀真的落幕。
数秒后,他才挣扎着撑起身体,踉跄爬向那处塌方边缘的通风管裂口。
那是他先前就留意过的可能脱身口。
背后,是鸫鸟冰冷的尸体,是烧焦的岩石与血泊,是这片炼狱地狱的终结。
而他,还没赢。
他咬紧牙关,一寸寸爬入那条通道。
他要活着。
他必须,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