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宿到东京都中央区的银座,大部分日本人会选择乘坐东京地铁丸之内线,15分钟可到。
陈羽西和梦瑶原订的酒店正位于银座。
陈羽西不知道梦瑶后来跟邱珍又分别喝了多少酒,她醒来后,发现梦瑶醉倒在包厢里,睡得酣畅淋漓,叫也叫不醒。索性在附近的一家情侣酒店订了一间房,把梦瑶送了进去,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她太累了。
错过了歌舞伎表演,遗憾之余,陈羽西想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东京街道两边的商店,散一散酒气。
在她的认知里,日本的游戏很发达,在国内正火爆的两款街机游戏所属公司——无论是开发《超级玛丽》的任天堂,还是开发《魂斗罗》的科乐美,都是日本的。
她以前不曾想过,这么一个跟云南省差不多大小的国家,全国人口仅中国的10%,难道脑子比中国人更聪明不成?
她看着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商店,几乎每个商店的大门上都写着类似于“60年受け継がれたうどん屋(60年传承的乌冬面馆)”、“75年受け継がれた寿司店(75年传承的寿司店)”等等。
她感到吃惊,一家乌冬面馆竟可以开60年?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寿司店可以开75年?
60年、75年,要三代人了。
要万一,在某一代,没了子孙,这些传承岂不是要断了?
陈羽西脑子还在想这些,邱珍似乎看出来她心中的疑问,主动解答说:
“传承在这里很重要。每个家族的长子是天生的继承人,从小被精心培养。其他的儿子都是长子的帮手,出生的顺序基本上决定了他们日后在家族里的地位!他们结婚后,不会分家,会继续为家族工作,所以,家族的传统手艺会被一代代传承下来!”
“如果长子是个大草包,难道也让他继承家业?如果没有生下儿子,难道手艺就不能传给女儿?”陈羽西感到好奇。
“当然,如果长子不成器,日本人会选择其他优秀的儿子取而代之。他们甚至在生不出儿子的时候,选择收养养子成为继承人。日本人对辈分啊、传宗接代啊没那么在乎,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家业。我们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主要原因是我们中国人会分家。一个富有的家族,每一次分家就会削弱主家的实力,一不留神,这个家族就没落了。”
“你懂得的真多!”陈羽西由衷夸赞道。
她不禁想,如果当初邱珍的父母不强迫她那么早结婚,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那么,现在,邱珍必定成为某一个领域的专家,不会像现在这样,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我第一次见人这么喝威士忌这种烈性酒的,我应该阻止你!”
“我感觉还不错!”陈羽西回头看了看仍然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保镖,朝邱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问她说:“想不想甩掉那两个跟屁虫?”
“怎么甩掉?”
“闭上眼睛!”
“好!”
邱珍感到身体一轻,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被陈羽西抱了起来。
透过陈羽西的肩膀,她看到了天上挂着的圆圆的月亮。
她从来没有被人抱着在街头狂奔的经历。在这么一个月圆之夜,在日本街头,她以身切实体会到了陈羽西作为特种兵的实力。
陈羽西好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在家里,所有人照顾着她的身体和情绪,她压抑很久了。
两个保镖哪里跑得过她?不一会儿,就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可是她不想停下来。
奔跑让她感到舒适极了。
她放任身体,靠着直觉选择着脚下的路线,她不知道最终会到哪里,她也无所谓到哪里,她心里想的是,就这样跑下去吧,跑到精疲力尽为止!
半个小时后,她停了下来,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片大海,她无路可跑了。
“对不起,你还好吗?”陈羽西这才把邱珍放了下来,感到不好意思。
“我现在知道子钦喜欢你什么了。像你这样真性情的人,世界上已经很少了!”
两人来到沙滩上,沿着沙滩散步。
已经晚上11点了,海边空无一人,只剩下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
陈羽西仰脸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对邱珍说:“月亮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全世界各个地方的人,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同一个月亮,你可以一直盯着她看,因为她不仅不刺眼,还很温柔。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跟不在一起的人看到的是同一个!就算不在身边,只要约定好,一起抬头看月亮,有情人就会心有感动!”
“我是不是在说废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特别容易感性。脑子不太受控制,总会思考一些以前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就像,人的理想是一层不变的吗?人活着的追求是什么?人最终的归途是不是死亡?我没有其他人可以问,也不敢问。我打小胆子就小,现在顾忌越来越多,不敢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变得一点也不像我了,就像被其他灵魂占据了身体一样,一点我以前的影子都没有了。”
陈羽西弯下腰,用手掌捧起一把海水,任由海水从手掌与手掌的缝隙中溜走,最后连掌心也被海风吹干了,就像海水不曾被她短暂拥有过。
邱珍默默地看着陈羽西。
她原本想告诉陈羽西的事情在喉咙里滚动着。
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一些听起来就会感到沉重的消息?
不告诉她,又能告诉谁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信任呢?
世界虽大,心的大门可以敞开的对象却那么少。
“陈羽西,不要回头,就这样听我说。”邱珍从背后抱住了陈羽西的腰,酝酿着,尽量缓和、不带感情地说:“有一个华侨,名金华焕,国籍是美国,但心是中国的。他的身份在1990年初暴露了,被囚禁了205天,尝尽了世间最残忍的酷刑,最后趁上厕所时,用一只塑料袋套在脑袋上,自杀身亡,死得很痛苦。”
“没人救他?”陈羽西忍不住问道。
“没法救。救他等同于承认渗透他国主权。而且,他的国籍决定了无法通过交换把他赎回。交换的前提是,他得是中国人。”邱珍调整了呼吸后,继续说道:“当时,他受尽非人的折磨,也不肯承认任何指控,更通过拖延时间掩护了其他人安全撤离,他是不是很了不起?”
“是,很了不起!”
“在安全撤离前,有一个人,为了不让金华焕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给他争取了独自上厕所的机会…”
陈羽西猛地转身,看向邱珍,“那个人也是我们的人?”
“那个人是不是我们的人,要看这件事情的定性了!你明白吗?”
“邱珍!”陈羽西再也顾忌不上其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不可挽回的事情?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你一直这样!”
“好啦,你不用管我,我现在很好。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有点复杂。好人和坏人的定义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博弈!如果不能在救人前拿到博弈的必胜筹码,不要轻易开始!”
“博弈?”陈羽西有些明白邱珍的意思了。那个给金华焕创造上厕所机会的人,也是让金华焕有机会自杀的人。他是好心还是坏意?这个很难下定义,是一个主观题,全看大多数人的决议了,但那是个她够不到的决策层。
“原本这个人是死是活也不需要你卷进来。但是,这个人最近状态不稳定,有寻死平息的想法。我害怕你不救他,以后会后悔!”
“谁?”陈羽西急切问道。
“柳荷的爸爸,005号,代号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