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见他仍敢瞪眼,半分不知进退,顿时脸色一沉,眉峰倒竖,眼底窜起簇簇火气。
她抬手便对着谢惊澜的脸颊接连扇了几巴掌,“啪啪”的声响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刺耳。
“老婆子叫你几声‘大小姐’,你还真当自己仍是昌平侯府的金枝玉叶?”
她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指捏着谢惊澜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给老婆子安分些,还能少受点罪。再敢闹腾,老婆子有的是法子治你!”
说罢,见谢惊澜依旧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瞪着自己,秦嬷嬷眼底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
她握紧手中的银簪,簪尖朝下,对着谢惊澜胳膊上的软肉,一下下戳刺过去。
她的力道拿捏得极准,每一下都避开要害,却又能刺得人痛彻心扉,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皮肉。
谢惊澜浑身冷汗直冒,身子不住地颤抖,在接二连三的剧痛刺激下,眼前渐渐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当场晕厥过去。
秦嬷嬷见状,才停下动作,将银簪上的血迹在谢惊澜的锦袍上擦了擦,重新插回发髻。
她看着晕厥在地的人,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鄙夷:
“呸!还女将军呢,不过些许皮肉伤就受不住,这战功怕不是靠皮肉换来的吧?”
马车依旧在前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单调而沉闷。
秦嬷嬷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布包里的药瓶,冷哼道:
“刚刚若学乖些,也不必受这份罪,真真是块贱骨头。”
——
另一边,昌平侯府内。
绍临深听完仆役“马车已出城”的回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旋即负手朝祠堂走去。
廊下灯笼映着青砖,下人们洒扫、侍弄花木各司其职,竟无半分“大小姐”被送走的慌乱。
毕竟,侯府中的旧人早被谢惊澜借故换尽,如今满府皆是他的心腹,他顶着谢惊澜的容貌行事,自然无人敢置喙。
祠堂厚重的朱门被推开时,带着屋外的凉意吱呀作响。顾驰霜正挺直脊背跪在冰凉的蒲团上,一身素色襦裙衬得她肩背愈发单薄。
身前的供桌上,顾氏先祖的牌位按辈分齐齐列着,乌木牌面上的金字在缭绕香火中泛着冷光。
她鬓边的玉簪松了半寸,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却依旧紧抿着唇,连耳廓因开门声微动的弧度都透着股不服软的倔强,愣是不肯回头看那道逆光而来的身影。
绍临深端着一盏白瓷粥碗缓步走近,碗沿边搁着的青瓷小勺随着脚步轻晃,偶尔碰在碗壁上,发出细碎的“叮”声。
他停在顾驰霜身侧,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尖上,语气温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絮:
“还在气哥哥先前罚你的事?”
话音未落,他便俯身,右手微抬,指尖欲扶上她的臂弯,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先前在宴席上那般斥责你,又禁你足于明玉院,皆是形势所迫,哥哥也是不得已……”
话未说完,顾驰霜已猛地侧身避开。
她依旧跪在原地,垂眸盯着青砖缝里积着的香灰,声音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冷霜,一字一句道:
“兄长要罚便直言,何必深更半夜遣人去明玉院?左右我在你眼里,早就是不知廉耻的模样。”
她的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那股落寞像被风吹散的香灰,轻飘飘的,却让人心尖发紧。
绍临深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握着粥碗的手指紧了紧,险些没将手里的那碗粥直接倒扣在这恋爱脑头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耐,终究没接话。
只是将粥碗轻轻搁在供桌角落,避开牌位前的烛火,而后转身,对着顾驰霜深深躬身。
那玄色衣摆垂落在地,盖住了蒲团边缘,竟久久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驰霜猛地怔住。
她攥着裙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先前刻意维持的冷硬瞬间崩了个角。
她慌忙撑着蒲团边缘起身,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急声道:
“兄长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对我行此大礼!折煞妹妹了!”